東北內地素來苦寒,而且冬日極長,就連習慣這種氣候的北疆部落之人,也頗有怨言。

大定年間,朝廷以兵部尚書耶律子敬使宋,賀南朝皇帝的生日會慶節。當時還在十月中旬,南朝大臣慰問說,北邊此時想極寒,耶律子敬坦然道,寒甚不可忍。

十月已然極寒,到次年兩三月份土地解凍翻漿,一年裡倒有六個月什麼也幹不成,只能躲在填了烏拉草的窩棚裡瑟瑟發抖,真正能用來辦點什麼的,只有夏秋兩季的六個月。

李雲想在如此廣袤的土地上,迅速鋪開屬於定海軍的生意網路,自然不會耽擱。

他也真是個大膽之人,全不將先前被野女真襲擊的事情放在心裡。既然已經和紇石烈桓端達成了一致的意見,他便留下鄭銳駐守合廝罕關,等待郭寧後繼派遣的支援,隨即帶著打算販賣的貨物,裝了幾輛馬車,依舊只領數十名部屬繼續向北。

倒是王歹兒為此憂慮了好一陣,最後除了額外攜了鐵甲強弓,又覺得,阿多那具熱氣球實在好使,於是又準備輛車,把阿多和整套的部件都帶上了,隨時準備裝神弄鬼。

一行人先到蓋州見了駐軍在此的溫迪罕青狗,賓主相談甚歡。

此君雖是丟了廣寧府的知廣寧府事,但出身於女真三十大姓,久在東北活動,聲望甚高。李雲親眼看到他只帶幾名隨從,自如出入於周邊好些生女真、野女真乃至奚、室韋、渤海人別部之中。

即使這些別部的酋長或有力首領,在他眼前也恭恭敬敬,不敢逾越。

拜見溫迪罕青狗之後,一行人再到澄州。

澄州這裡,去年起就沒了軍政官員鎮守,不過,地方上有一個渤海人猛安實力尚存,猛安勃極烈姓高,與溫迪罕青狗的交情不錯。當然,能駐留在距離廣寧府咫尺之遙,他當然和契丹人也有交情。

當年大遼滅亡的時候,東京漢人與渤海人有怨,彼此大殺特殺。不過殺到後來,漢人和渤海人全都成了女真人的順民,當年的舊事漸漸就不再有人提起。

澄州這邊因兵亂資竭,物資更加急缺,至以銀一錠換米四五石。李雲等人在澄州盤桓數日,許諾了下個月的幾車糧米,便頗得好酒好肉的招待,又與渤海人談了幾筆生意,招募了幾個渤海人護衛。

再繼續行程,則所見的人丁漸少而村落廢墟愈來愈多,而道路愈來愈不像是道路,路面坍塌之後,時不時橫生過膝的深草。

按照與紇石烈桓端商定的前提,定海軍不會和契丹人做生意,所以商隊也得避免被契丹人的哨騎發現,一行人每個白天額外休息三個時辰,抓緊晨昏趕路。

視線所及之處,要麼是草地、沼澤,要麼是橫生灌木,或者連綿的密林,而橫貫其間的,則是山地、河床、溝谷交織的複雜地形。有時候走上兩三個時辰的路,也看不到幾個居民。

偶爾,倒是能見到幾處從遼時遺留至今的城池遺蹟。土城週迴數十里,民居百家,及官舍三數椽,不及山東地方一個小鎮。而在土城以外,幾乎看不到農作的痕跡,有些地方,依稀能分辨土壟、灰堆,還能翻找出石臼和石磨,但覆蓋在這些上頭的,只有燒成焦黑的木料,或者被野獸啃咬到散碎的森森白骨。

隨商隊共同前進的,有幾個負責繪製地圖、記錄周邊環境的書吏,到這裡也只能嘆一口氣,在圖上劃一個代表廢棄的標記。

接下去的路途,正常來說,先兩程到鹹平府,再十一程到上京會寧府,算上中途休息,一個月的事情。

不過,也同樣因為和紇石烈桓端的商定,一行人選擇了東線較漫長的路途。他們在瀋州折向東,預計先入貴德州,再入婆速路,沿著晦發川向上游去,過青嶺東面隘口,沿著活論水向北,進入上京。

這條路線,前後共需二十一程,較前一條遠了很多,路也難走。

但紇石烈桓端早就有言在先:鹹平府的蒲鮮萬奴野心勃勃,全然走得反賊路數,他無論如何都不容定海軍與蒲鮮萬奴往來,增強此人的實力。故而,他專門派了一位喚作奧屯馬和尚的千戶隨行,務必保證李雲的行蹤不會失控。

李雲已經打聽到了,這奧屯馬和尚,便是此前率軍燒殺野女真村落之人。後來野女真人圍攻商隊駐地,殺傷多人,奧屯馬和尚可謂禍首。

但紇石烈桓端沒把這當回事,李雲在遼東,眼下只想做生意賺好處,除此之外,也不能太過苛求。那麼,奧屯馬和尚來便來了,他既緊緊盯著,李雲便辛苦些,往東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