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敏夫轉過頭,對自家的戰奴急促道:「你不要怕!只要你忠誠,就不要怕!」

長驅轉戰的情況下,蒙古人都居住在露天,給契丹人的待遇自然更差。

大部分契丹人都被限制在原木圍攏的柵欄裡,密密匝匝地圍著十幾處篝火取暖。

哪怕傷員也只能在寒涼的環境的哀鳴堅持,只有曾經持刀廝殺立功的一夥人才有毯子。

當他們看到外圍到處冒煙突火,又聽到許多人高喊讓契丹人逃走的言語,幾個契丹人營地都陸續躁動了。

終究契丹人和一般的草原民族不太一樣。那些依附蒙古人的草原民族,風俗習慣大都與蒙古人類似,本身也野蠻異常,蒙古人想威逼他們,讓他們成為沉浸在屠殺中的野獸,只需要輕輕一推。

但契丹人不是如此。

他們曾經擁有輝煌的歷史,普遍漢化程度極深。尤其是被遷徙到東北內地的契丹人,幾十年來都與漢兒錯雜生活,耕讀度日,甚至還出了移剌履、移剌楚材這等儒學深厚的文人。

當他們投靠定海軍以後,得到的待遇也確實不錯。至少,帶領他們的首領,便是當日耶律留哥麾下的將校。他們辛辛苦苦伐木、造屋、開荒、修路的成果,也大都是他們自己住著。哪怕他們一時被迫跟從蒙古人廝殺,心底裡還隱約有一點僥倖脫身的念頭。

何況,蒙古人固然以武力威脅,定海軍又何嘗沒有武力呢?當日按陳駙馬的四個千戶被定海軍鐵騎踐踏,死傷慘重的情形,許多契丹人都是親眼見到的!

此刻定海軍精銳夜襲,又造出這樣的聲勢,擺明了既往不咎……

而蒙古軍還在暴起殺人!

契丹人會怎麼選擇?他們根本就沒得選擇!

幾處營地的鼓譟聲從低到高,驟然掀起狂潮。數以百計的契丹人奮然推翻木柵的聲音,嘎吱吱作響,讓人頭皮發麻。木柵還沒有完全翻倒,就有人從裡頭瘋狂地跑了出來。有蒙古看守揮動皮鞭上前攔截,立刻就被人群淹沒。

煙火之下,越來越多的蒙古人反手殺死了歸屬自家的戰奴,然後結隊出外廝殺。契丹人和蒙古人的咆孝聲就在納敏夫的耳邊響起,簡直要壓倒先前敵人的喊殺。

這下麻煩了,收束不住了。

納敏夫那隻無法閉合的眼睛,被煙氣燻得血紅,他環顧四周,感覺遠遠近近都有廝殺,到處都是混亂。

好在千夫長已經在身邊聚集了不少人。一度有敵人試圖藉著煙火掩護,上來衝擊,卻都被密集的箭失射退。

罷了,罷了。局面已經如此,這會兒不能猶豫。

來襲的敵人還在往來衝殺,他們絕不在一處停留,只是竭力造成動盪。這種做法,其實也是蒙古人擅長的,同樣擅長這種戰法的,只有和蒙古人在北疆界壕往來糾纏多年的金軍精銳……

那必定是定海軍的主力!

納敏夫在山東就見識過。他們確實是強敵!

管不了契丹人了,先得把自家的佇列集中起來,圍殺那些突襲的定海軍,要把他們一個個都捉住了,縱馬踏成肉泥!

這時候納敏夫身邊簇擁了數十人,阿布林和忽噶等人提著血淋淋的刀,也趕了回來。納敏夫奪過一柄火把四處探看,一時間找不到剩餘的同伴。

「快去和千夫長匯合!」他嚷了一句,隨即轉回身,想要再安撫自家的戰奴幾句,卻見那小夥子有些猶豫地往後退,手裡不知何時攥了一把短刀。

「……」

納敏夫的獵犬被周圍連番聲響鬧得亢奮,圍著主人和這幾日餵食他的奴隸跑來跑去,搖著尾巴。

但這時候,納敏夫比獵犬更敏感,他從契丹人的眼睛裡看到了驚恐和動搖

,還有一點隱藏得很好的仇恨。

這人留不得了,可惜!

納敏夫勐然向前,揮刀就砍。

他年紀大了,身手依然矯健。眼看這一刀足能把契丹人砍得身首異處,邊上的阿布林忽然抓住納敏夫的肩膀,將他用力推倒,同時架起了手中的柳條盾。

就在這個瞬間,十幾支骨朵、投槍和飛斧,從夜幕中飛來。

這種投擲武器的手段,蒙古人也很熟悉,所以他們在預判和閃避上頗具經驗。好幾人靠瞬間的直覺和身體本能,做出了閃避的反應。

但總有人倒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