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並不是所有人都那麼愉快,李全所部的降眾,便難免沉悶一些。

定海軍和李全所部不久前剛在濱州安定鎮惡戰,李全所部損兵折將,死傷極多。至於李全本部的精兵千餘,倒是沒有死傷,可他們跟隨李全南征北戰多年,都是死忠了。

李全在他們眼前自盡,他們雖然不得不投靠新主,但要說毫無保留,或者立場上瞬間大轉彎,也實在做不到,這有違人之常情。

要讓這些降卒歸心,是很不容易的。

鄭衍德和田四這樣的軍將,無非給個參謀之類的閒職,先晾一晾,看日後情形再做安排。但對於為數眾多的基層將士,就不能晾著,而要適當拆散,儘快迫使融入。

郭仲元在這上頭,是很仔細的。

他安排將士們觀看競賽的位置,都提前計算過,有意識地將老卒和降兵混雜著安排。他自己從南陽城軍府酒宴出來,又帶著幾個親信部下在校場四周遊蕩,和將士們談談說說。

這種展現親近的舉動,就算是刻意而為,總比上司殘虐苛待要好。隨著陸續有降卒和郭仲元搭上話,起初的拘謹便慢慢放開了。

只有少量降卒終究調整不過來情緒,於忙兒便是其中之一。

其實他見得廝殺多了,早就知道成王敗寇的道理,對定海軍也並沒有仇恨。早前聽定海軍的將士們講起自家得到的田畝和待遇,他甚至有些後悔自家過去幾年的不知所謂,還有點羨慕。

可是,要他像那些同伴一樣,覥著臉向定海軍的軍官們示好,他真的無論如何不行。他試過好幾次了,就是拉不下這個臉;想到那天晚上的失控哭泣,又覺得很羞恥。

他這個年紀,本來就是腦子轉不過彎的時候,滿肚子的不樂意發洩不了,排解不去,也壓抑不住。於是其他降兵漸漸地臉上帶笑,於忙兒總是冷著臉。

待到策馬馳突的比賽時候,於忙兒想到這是李全的擅長,愈發不快,乾脆找了個由頭,往校場外頭去了。

校場四門都有衛兵,不過這會兒,因為郭仲元允許百姓和商賈入內,衛兵們都鬆懈了。於忙兒大搖大擺地溜達出外,也沒人理他。

他漫無目的朝前走,不知不覺居然迷路了。

於忙兒猛然站定腳跟,往四周看看。軍堡裡頭,道路並非橫平豎直,而大抵出於防禦考慮,是蜿蜒的。

天色黯了,他又沒帶松明火把,只覺得前後都黑鼓隆咚,叫人害怕。

他又側耳傾聽,試圖辨明校場的方向。校場裡頭那麼多人呼喝,聲音倒是真響。麻煩的是,他自家處在巷道之中,聲響在兩側夯土高牆往來回蕩,落到他耳裡,全然沒法判定來處。

他想要攀爬高牆,又擔心自家的降兵身份,莫要做了出格的事,被當作儆猴之雞拉出去嚴懲。猶豫再三,只好再度傾聽。

這一下,他聽到道路前頭,傳來有規則的叮噹聲響。

那是什麼?打鐵?那裡是有個鐵匠鋪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