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仲元沒看清郭寧臉色,湊近過來解釋:「郭阿鄰年紀輕些,麾下將士們是和他鬧著玩呢,戰場上頭並不會如此。」

「看的出來,這小子很得軍心啊。」

郭寧微微頷首。

都將以上的軍官,待遇要比普通士卒好的多,每人都有氈毯和褥子。郭阿鄰卻直接躺在地上,他自家的氈毯和褥子都分給了受傷較重的部下,郭寧一看就明白了。

他轉向中軍官們:「天涼了,躺坐地上一時無妨,一晚可不行。河北金軍大營裡頭,得趕緊收拾出來,今晚就讓將士們都住進帳篷裡。」

幾名軍將皆道遵命。

一行人再往前走些,有呻吟聲和慘叫聲此起彼伏,連成一片。

那是李全所部傷兵發出的聲音。

各部紮營之後,隨軍的數十名醫官、上百名經受過急救訓練計程車卒們立即行動起來,首先替定海軍本部將士醫治,但他們欣喜地發覺,這一場下來,死傷甚是有限。主要是在突破安定鎮大營五道壕溝時,損傷了七百多人,其中死者兩百餘,重傷兩百餘。

擊潰了一處營寨裡的上萬人,又嚇走了另一處營寨裡的兩萬多人,只付出了這樣的代價,簡直微不足道。

而相對的,李全所部防線一次次被擊破的過程中,將士死傷十分慘重,所以醫官們分出了不少人手去救治他們。

因為輕重傷者人數太多,還有很多人受傷後竭力逃亡野地,這會兒才陸陸續續被騎兵們尋回的緣故,救治的工作到現在還沒結束。

以郭寧的眼光來看,救治的效果,未必很好。很多將士斷手斷腳,或者臟腑受傷的,幾乎必定會受盡痛苦,而後死於失血或者金創之毒。按照定海軍的制度,醫官們依舊給他們的傷口消了毒,敷了止血闢風的藥物。接下去,就只有坐等奇蹟是否出現了。

不過,無論奇蹟會不會出現,這種大規模的救治行動本身,就使李全的餘部得到了安慰。

郭寧控制住安定鎮大營以後,又任憑老小營裡的婦孺出來,和她們的兒子、丈夫或者父親待在一處。於是將士們或有不安、悲慼,那種暴躁的敵意,卻在慢慢消失中。

田四隔著老遠,看看郭寧往來巡視,分發食物的身影。

他嘆了口氣,對同伴們道:「這定海軍的郭節度,也不似傳說中那麼兇悍嘛?看起來,倒是個能講道理的。」

眾人如何不知他的意思?於是紛紛點頭,都道:「是啊是啊,看起來很和氣啊,是個講道理的。「

也有人道:「這一下,郭節度不得一口氣拿下十個軍州?地盤翻了幾倍,百姓翻了幾倍,正是用人之際。說不定,咱們跟著郭節度,也不錯。」

其實,這些李全部下骨幹軍官的想法,郭寧並不在乎。李全的餘部近萬人,有鄉里強豪,有綠林悍匪,許多人的身份、作派,和定海軍招募兵源的要求並不相同。這些人為了活命,不顧一切地放低身段,以後呢?

郭寧自己就在河北塘濼做過賊,對此等人物的性格瞭如指掌,深知他們固然有善戰的一面,但也有兇殘狡詐,肆意妄為的一面。想要降伏他們容易,想要徹底消化他們,卻難。

這過程中,還有許多事情要做,許多手段要施展呢。

郭寧這麼想著,便有些刻意地避開田四等軍官簇擁而坐之處。因為打了個彎,他和部下們都沒有注

意到一個叫於忙兒的年輕人,正死死地瞪著眾人漫步的方向。

篝火的火光閃過,於忙兒的眼神中,也有仇恨的光芒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