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山下圍攻的,是契丹人,他們壓根不要俘虜,逮著一個女真人就殺一個的。否則,會不會立即投降,更好些?

心裡這麼想著,又聽蒲鮮萬奴連聲大喊:“放心!我們能贏!這次打贏了,人人賞錢百貫,官升一階!”

能贏自然是最好。

傔從們都握緊了手中的刀槍。保不準什麼時候,大家都得上前廝殺,局勢已經惡劣至此,誰也莫要僥倖了。

山下的溝壑間,耶律留哥活動了一下因為擂鼓而痠痛異常的雙臂。

他拿起放在旁邊的鎧甲,對衛士們道:“替我著甲,我要親自上前督戰!”

衛士們簇擁上來的同時,耶律留哥拔出佩刀,揮舞了兩下。

這是一把鑌鐵鍛造的契丹樣式彎刀,刀身上鏨刻鳳紋,刀鋒極其銳利,揮動間,有陣陣寒意發散。

在暑熱包圍之下,耶律留哥奔來渾身大汗。這會兒被寒氣一激,卻又打了個寒顫。

失策了。

他對自己道。

蒲鮮萬奴其人,領兵作戰的才能平庸之極,統領五萬人、十萬人廝殺,佈陣便如豆腐,一戳即破。但他確實有一點死忠的嫡系,這些嫡系就只三五千甚至更少,但據守險地,卻萬難一鼓聚殲。

這場仗打了三天,第一天己方可說是摧枯拉朽,而第二天開始,就打成了消耗戰,打成了耶律留哥最不願意看到的硬仗。

耶律留哥當年糾合壯士起兵的本據,就是在韓州。對蒲鮮萬奴此刻據守的這片山地,他很是熟悉,所以他也清楚,最好的辦法,其實是圍而不攻,坐等山上將士餓死、渴死。

但時間不夠了。

當日木華黎將軍承諾說,契丹人可以贏得一場大勝,而且,不會有死傷。耶律留哥不願自家成為被無視的獵犬,所以拒絕了。於是,新的任務就那麼危險,那麼艱難。

蒲鮮萬奴比自己預料中更堅韌些,而且,這場仗並不只是殲滅蒲鮮萬奴那麼簡單。耶律留哥知道,當自己無法一口氣吞下蒲鮮萬奴這個誘餌的時候,他自己也就成了誘餌。

木華黎將軍想要誘引的,究竟是誰?那潛藏暗處的、新的敵人在哪裡?

耶律留哥還沒想清楚。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如果能儘快結束眼前的戰事,收兵回廣寧,那契丹人的收益最大,而損失至少可以降到最低。

要快!要快!

握刀在手,耶律留哥做出了斷然決定。

“傳令,讓坡沙、僧家奴、耶律的、李家奴,還有我兒耶律薛闍全都整隊上前,輪番進攻!告訴耶律廝不,今日不惜一切代價,要把蒲鮮萬奴所部盡數殲滅!我再給他五千生力軍,給他一個時辰,若不能斬殺蒲鮮萬奴,我就親自上陣了!上陣之前,先斬他頭!”

傳令騎士策馬而前,轉眼間,山頭四周的鏖戰如火上澆油,激烈了數倍,喊殺聲震天動地。而各處催戰的鼓角聲更是震耳欲聾。

又過片刻,山地的最北面,部將僧家奴所負責的一片區域內,成百上千人齊聲鼓譟。

兩邊隔著太遠,聽不清他們都在嚷什麼。耶律留哥看了看左右,試探地問道:“莫非僧家奴所部贏了?”

眾人皆道:“北面地形崎區,說不定,僧家奴奇襲得手!”

有人提前誇讚道:“我就知道,僧家奴能打惡仗!這老小子就是夠狠!”

就在這時,北面陣營處一騎馳奔而近,身影在起伏的山地間時隱時現。

耶律留哥身邊的部將全都喜笑顏開。他們來此,是想打一場痛快淋漓的勝仗,可三天下來,固然優勢越來越明顯,己方卻也疲憊不堪,死傷也很慘重,所有人都希望,趕緊取得勝利。

所有人都面帶笑容地看著從北面奔來的騎兵,等待他帶來一個好訊息。

那騎兵奔至契丹軍本陣,策馬直衝中軍帳前,不待馬停就滾鞍下馬,跪地稟道:“啟稟遼王,北面韓州方向,金軍大至!所部皆打上京留守元帥完顏承充、肇州防禦使紇石烈德二將旗號,兵馬在萬人以上!”

眾將無不失色。耶律留哥強忍震驚,卻跌回了座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