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民一直盯著馬豹,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登城甬道的堞牆後頭,才道:“看起來,我們要離開宮城了?”

郭寧頷首:“那三位宗王一死,升王就成了群臣唯一的選擇。苗道潤和張柔兩位有這個狠心,升王必定喜歡。而他兩人都是漢兒,此前與朝中的女真貴胄絕無牽扯,愈可以放心使用。我估計,此時兩人應該已經拿到了調令,將要接替我們,掌控皇宮了。”

杜時升補充道:“苗道潤和張柔控制皇城、宮城,僕散安貞控制整個中都大興府,術虎高琪駐紮城外。三重兵力彼此牽扯,升王這才有登基稱帝的膽量吧。”

這兩個老夥計,倒是一步登天了。換到不久前,苗道潤和張柔兩人還在蒙古軍的兵鋒之下,竭力穩定自家在易州、定州經營的那些寨子。當時要有人說,他們能進入中都,插手到大金國最中樞的位置,大概兩人只會狂笑,以為說話的人瘋了。

可這會兒……

靖安民不禁啞然失笑。從昨天開始,他已經看清了中都城裡無數人的真面目。

靖安民記得昨天晚上郭寧的眼神。

在郭寧眼裡,那些高官貴胄簡直就如死人一般。靖安民雖說不至於如此激烈,卻也不再把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當一回事。

他反倒是對苗道潤和張柔充滿了信心。這兩人,一人寬厚能得人心,一人精明果斷異常,憑他們兩個的本事,憑他們手中的數千人,中都城裡誰也奈何不了他們。

而有這兩人在朝廷的中樞盤踞,郭寧在外,也定能翻然翱翔,不受牽制。兩方彼此支撐,是互利互惠的好事。

正這麼想著,果聽郭寧悠然道:“蒙古軍這會兒橫衝直撞,遲早會逼近中都。有苗道潤和張柔兩位在,咱們也好對中都有所指望……希望這座城池堅持得久些,越久越好,這樣,我才有時間慢慢施展。”

聽了前半句,靖安民咂了咂嘴。

畢竟這可是中都!如此銅牆鐵壁的大城,只要城中人心不亂,哪裡是蒙古人能打下的?郭寧這話,未免太過悲觀。

隨即他又聽到郭寧的後半句,頓時振奮了精神:“那我們去哪裡?離了中都,總該有個去處吧?”

他看看郭寧,再看看杜時升:“果然是山東?”

郭寧點了點頭,待要言語,忽然起身,往城牆下頭探看:“晉卿來了!”

隨著移剌楚材快馬加鞭接近,郭寧覺得自家心臟猛跳了幾下。他勉力保持平靜神色,對眾人笑道:“不妨看一看,他能給我帶來什麼。”

眾人都知道,最終的成果即將揭曉,於是紛紛起身。

移剌楚材催馬直入宣華門,早有士卒出面接著,向他指示了郭寧所在的位置。

這高大書生手搭涼棚向上觀看,見到郭寧的身影,便提著袍角,從旁邊登城步道一溜小跑上來。

隔著數步,移剌楚材拜倒行禮:“見過郎君。”

“起來,快起來。”郭寧搶上去扶起移剌楚材。

他並不急著詢問,而是端詳著移剌楚材的面容,片刻後笑道:“晉卿這幾日太過辛苦,瘦了,好像鬍鬚也稀疏了些。”

移剌楚材還真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家鬍鬚,看過了,才知道郭寧在開玩笑。而這個舉動,讓周邊眾人一齊笑了起來。

轉過頭,郭寧又喚倪一:“取乾淨布巾來,給晉卿擦擦汗。”

“不急,不急。”

移剌楚材從袖中取出一張疊起的白紙,遞給郭寧:“郎君,升王登基之後,會在最短時間內安排好。徒單右丞那邊,也已經確認了。眼下朝堂無主,徒單右丞手書為憑。”

其實這份手書算不得什麼重要憑據,當前的局勢如此,朝堂上的大人物如果不願見各方勢力間脆弱的平衡再次崩潰,就非得捏著鼻子認可才行。

不過,有總比沒有強。

郭寧開啟那白紙,微微頷首。紙上別無其它,唯有三個大字:“定海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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