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故舊(上)(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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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咬兒放下還在喃喃說話的小孩兒,緩緩起身。
這世道里,死個人和死條狗並沒區別,他是身經百戰的武人,本不會把一條人命放在眼裡。他也不是沒親手殺過小孩子,可他隱約覺得,一定有哪裡不對勁。
當日楊元帥起兵造反,是因為大金朝廷苛酷無道,殘虐害民。可這陣子,就只國咬兒所見,楊元帥麾下的許多將領放縱士卒,甚至到處擄掠……他們和金軍又有什麼不同?
對百姓而言,女真人固然如狼似虎、敲骨吸髓;楊元帥麾下那幾十萬人,難道就是王師麼?
天下間哪有為了一籃子蒸餅殺人的王師?
國咬兒跟隨楊元帥起兵之初,就曾提醒諸將注意軍紀。可真正響應他的,好像只有劉二祖、彭義斌等寥寥數人。
楊元帥麾下的大豪們,起兵之後多半都忙著擴充軍隊,擴張地盤;而劉二祖手下、那群泰山裡的窮鬼,一旦得勢就忙著刮地皮撈錢。人人都說,不給將士們好處,誰來當兵?
於是山東地方越來越亂,而投軍的壯丁越來越多,軍隊一旦滾雪球似地膨脹起來,楊元帥麾下諸將的信心就越來越足……這麼一看,好像諸將的說法還很有道理?
但國咬兒依然覺得,這不對勁。
不止這批人不對勁。就連楊元帥麾下的好些宿將,比如展徽、王敏等人,也好像變了個人一樣,成天盤算著軍隊的規模、控制的地盤,乃至自家的官位,國咬兒都快不認識他們了。
不對勁的不止在軍隊。
開春以來,各地的流民越來越多。國咬兒遣出的斥候回報說,定海軍那邊,似乎源源不斷地招納流民,然後安排屯墾,一切都井井有條,而密州,卻什麼都沒做。或者說,楊元帥所轄的廣大區域裡,誰也沒去管理政務。
楊元帥起兵以後,用進士董友為政務上的臂膀,可董友那廝,好像精神只擺在元帥府的符印、詔表、儀式,他的眼睛,好像看不到底下紛亂局面的。
肯定有哪裡不對勁,肯定有!
可國咬兒每次想到這裡,思緒便進了死衚衕。他不知該怎麼辦,不知該怎麼解決眼前這令人厭惡的局面。終究他只是個老兵罷了,在戰場廝殺之外,他懂的很少。
“那個士卒,是棘七的部下。”
國咬兒起身走出人群,對自家的傔從道:“派個人去找棘七,就說這廝在我面前殺人,沒把我國咬兒放在眼裡。我要他的命。”
去年楊元帥攻打濱州的時候,棘七和季先兩部頗出了力氣,死傷也很慘重,後來都被調到後方屯守。
但二將始終不脫山賊習氣,這數月來,幾乎從不約束將士,反而故意放縱他們以收攬人心,至於操練什麼的,更不消說了,壓根沒有。
他二人名義上是萬戶,實際上和國咬兒這個都統卻又互不統屬。結果密州內外,便成了這副模樣。
國咬兒找個理由,讓棘七砍一個下屬兵卒的腦袋,也只能發洩他自己的不滿,對局面全無改善。
這使得國咬兒愈發惱怒了。他加快腳步,想回自家的軍營去,卻看見街道對面,有個部下陪著一行人慢慢走來。
一行人之中,有個年輕的公子,有個高瘦黝黑的書生,還有個頭髮花白的中年人……這人的左掌卻只剩半個,而在手臂上用皮絛掛了一個銀光閃閃的鐵鉤。
國咬兒看看那鐵鉤,再看看那中年人走路言語的姿態。一種極其熟悉的感覺讓國咬兒立時確定,那是個出生入死,久經沙場的武人。
國咬兒指著那人,問左右:“那是誰?”
左右傔從彼此對視一眼,小心翼翼地道:“都統你忘了?那一行人,便是今日來會見都統的海商。咱們出營來,就是為了迎接他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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