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鐵鉤(下)(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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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愷和他的船、他的水手們,已經和追兵糾纏了五六天了。
當年章家敗落的時候,水手星散,船隊也落入無數虎狼之口,留在章愷手裡了,只有這麼一艘一千料的小船。這艘船不是標準的福船,當年建造的時候,因為有刺桐那邊的大食工匠幫忙,所以形制不是方平如木斛那般,而稍稍狹長輕快。
比起傳統的福船,這種船不夠堅固,也難抗風浪,載貨還少。當日瓜分船隊的幾家這才留它下來,給了章家的後人,對外說起,倒還顯得仁慈寬厚。
章愷是個膽子大的,這幾年來偏偏就用這艘小船往來宋金兩國。他不敢插手大宗貨品,主要做些甘草、陳皮、生薑的生意,倒也能混個小康。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這一趟海路闖過去,接著就能往明州的船廠,定製一艘新船了。
可惜這一趟,一點也不順利。
聽說,因為金國國都和大片疆土都遭北方黑韃燒殺擄掠的緣故,這一趟金國的商賈們,必然需要巨量的物資,由此給宋國海商們帶來鉅額的利潤。
但金國的商賈們又不是傻的,難道會任由宋國海商們敲骨吸髓?此番他們的應對,便是依託著金國定海軍節度使的名頭,一再要求宋國海商們選出夠資格的首腦人物到萊州三山港,當面鑼對面鼓地商議好物資的價格、數量,免得到時候生出衝突。
這主意倒也不差。
自古以來,海上都是化外之地,是膽大凶惡之人才敢於攫取利益的地方。海商之間,也從來都是各自為政,彼此競爭。哪怕首領人物坐在明州、越州乃至臨安府的酒樓上杯觥交錯,腳踏上船板的一刻,依然隨時會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可彼此鬥了許多多年,生意始終是這麼點生意,也不見得哪一年能賺得格外多些。
去年以來大金的局面丕變,眾人都覺得,終於到了大發橫財的時候。那麼在大發橫財之前,稍稍捋一捋同伴的數量,資格,進而能把這注橫財留在有實力的鉅商手裡,此乃自然之理也。
從三月中旬起,宋國海商之間的火併就連綿不斷,甚至到了萊州三山港,廝殺依然不停。
章愷估計,應該是自己前幾日和那定海軍的節度判官移剌楚材走得近了些,引起了他人嫉恨,所以到了兩方正式會談的前一夜,便有人夤夜趕來,意圖燒船殺人。
章愷手下的船伕們,都是隨著章家兩代人行商、經驗豐富的老手,一看情況不對,立即起錨逃亡。大海茫茫,一走了之自是最好,可恨那敵方竟不收手,還遣了兩艘滿載兇惡水賊的快船追擊。
章愷的船比尋常福船敏捷些,但畢竟比不得那種用來殺人越貨的快船,兩邊一逃一追,從萊州西面的渤海,一直糾纏到萊州東面的少海。章愷的運氣也差了些,前日裡竟被少海西面的潮水推進了沾水水道。
這下可就成了甕中捉鱉,章愷一路北逃,追兵一路緊追不捨,隨著航道越來越窄,船隻之間的距離也就越來越近。
到此時,三艘船緊緊貼在了一處。
前幾日在海上,兩邊也曾靠攏過,章愷的船上,有好幾處被火焚燒的痕跡,還有大檣前頭、用來助長風力的利蓬和野狐帆也破破爛爛,便是遭追兵襲擊所致。但海面開闊,風向和潮湧方向也多變,只要鼓足勁頭堅持一陣,風向和水文有所變動,己方就有脫身的可能。
這會兒卻脫不了身了。
完了。
身著破衣爛衫而面目兇悍的海匪,正不斷從船舷翻上來,有人大吼道:“你們自家觸怒了史三爺,便該知道遲早有這一天!黃泉路上,就別抱怨了!”
章愷在十餘名水手的簇擁下,站在船身後方形如房舍的疥屋前。打算拼死一搏。聽了這喊話,他苦笑幾聲,想要嚷幾句回應。
到這時候,放狠話沒什麼意思。終歸得罪史三爺的,是姓章的一門上下,不是無關的水手。不如問問他們,我章子和當場自盡,能不能換得別人一條生路?
剛提氣,身旁的老船頭便猛拉了章愷一把。
“別亂想!”身子佝僂的老船頭握緊了短刀,難得地挺起了身,向眾人吼道:“跟他們拼了!”
下個瞬間,兩邊俱都發喊,鮮血迸濺,斷臂橫飛。
狹窄的甲板上,數十人用身體互相沖撞,用刀和匕首互相廝殺。他們所踏步的船板,只在幾個呼吸裡,就被鮮血浸潤得溼滑,以至於接連有廝殺之人失足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