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斌往節帥府裡走了一趟,見了見呂函。

呂函在成婚以後,出外拋頭露面的時間少了些,而日常約了見面的,多半是將校的家眷,或者河北潰兵的老人。她的父親是烏沙堡的名醫,烏月營那邊有病人,也常往烏沙堡送來,所以她和趙斌也是認識的。

兩人談談說說昌州舊事,轉眼工夫天就黑了。

趙斌這點眼力見還有,婉拒了呂函留飯的邀請。呂函派了個少年傔從帶著他,從內院出來,轉到節帥府外頭。

沿途經過幾處廂房,裡頭燈火通明,有佩著黃皮書袋的官員,正對著牆上大幅的圖紙,低聲討論著什麼;有身著青袍、腰繫皂絛羅帶的大吏正在奮筆疾書;也有普通小吏拿著簿冊,把算盤打得噼裡啪啦。

廊道上匆匆腳步響起,幾名吏員捧著文書,從一處廂房快步到另一處廂房,趙斌閃到一邊,給他們讓路。

這些都是近幾個月加入軍府的新人,趙斌一個都不認識。吏員們見趙斌在傔從的帶領下從後院出來,也都知道這是夫人熟悉的軍府舊人,紛紛頷首示意,並不失禮。

沿著廊道往前,繞過二堂,正堂,旁邊就是耳房。

那傔從躬身施禮道:“趙隊正,請在此地等候節帥回來,你的阿里喜也在這裡。一會兒有晚飯送上,請簡單用一些。”

話聲倒是一板一眼,但好像有點著急?

趙斌連聲應是。

那傔從笑了笑,轉身就走。

還沒繞到對面屋後,就聽屋後有人聲響動。然後,幾個少年迎了出來,個個都在低聲嚷著:“阿多!阿多!快點!天元術我們不會啊!這題怎麼做?快快快,先生要回來了!”

傔從加快步伐:“來了來了!”

又有人不滿:“慌個屁!那老兒哪裡就會天元術了?他還不是照著進之先生留下的課本,唬我們!你們隨便填個數字上去,他看得出對錯才有鬼呢!”

“這有啥好多說的……阿多不是來了麼?走走走,快快快!”

一群少年們吵吵嚷嚷去了。

聽說郭節帥在老小營裡設了學校,專門抓了隨軍的少年們學文習武,看來這些少年便是學員了。倒也精神,只不曉得那天元術是什麼,聽起來很是深奧嘛。

趙斌站在耳房門口,笑眯眯地看著少年們。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對面另一道長廊後頭,他才轉身進了耳房。

耳房裡倒是空曠,只有兩個人坐著。

王二百坐在門邊,對著面前一個食盒,吃得不亦樂乎。趙斌嚇了一跳,以為這廝把節帥給的點心都吃了,緊趕幾步上前,看到那個點心盒子好好地放在旁邊,這才鬆了口氣。

坐在耳房裡頭的,是個青袍的吏員,年約三十來歲,身材瘦削,膚色黝黑,腰間掛著一枚玉佩。吏員身前也放著一個食盒,他已經吃完了,正在喝茶。看到趙斌進來,他客氣地躬一躬身。

趙斌回了禮,在王二百身邊坐下。王二百嘴裡正咀嚼著半個烤餅,說話說不清楚,嗚嗚地從懷裡拿出另一個食盒,放到趙斌面前。

趙斌接過食盒,王二百終於嚥下了烤餅,連聲道:“還熱著呢,隊正,你快吃!”

趙斌按了按王二百的肩膀:“多謝!”

用過了晚飯,有僕役進來收走了食盒。那吏員依然默默地坐著等。

趙斌也想默默地等,奈何王二百頭一次到大人物的府邸,有滿肚子的問題。他總是纏著趙斌發問。有些問題過於荒唐,於是他的手和腦袋,時不時被趙斌拍得啪啪作響。

又過了一陣,外頭馬蹄聲大作,

“節帥回府了!”好幾名僕役嚷著,出去幫著牽馬。

趙斌下意識地起身站到門口。他未得召喚,又不敢去攔路。只能聽著數十人橐橐的腳步聲,穿過正門,再穿過正堂。郭寧沉穩的聲音在人叢中響起:“還有什麼事麼?沒事的話,大家都去休息吧,今天也都辛苦了。”

隨即便有吏員從旁邊趕上,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