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被稱為遂王的少年,不是什麼完顏氏其他支脈的宗王,而正是當今皇帝完顏珣之三子,遂王完顏守緒!

此前徒單鎰解說自家計劃時,眾人的疑慮有相當部分,都集中在這個宗王的身份上。

畢竟大金宗室之間你死我活的鬥爭,簡直太頻繁了。徒單鎰說,這位宗王去了南京以後,當能激起皇帝的猜忌疑慮,但誰曉得皇帝會怎麼樣?萬一這個人選觸了皇帝的黴頭,皇帝來個暴跳如雷,不顧一切地玉石俱焚,那可不就完蛋了?

此時完顏守緒出面,所有人才恍然大悟。

原來遂王是徒單丞相這邊的人!

遂王是皇帝的親兒子,親兒子坐鎮南京,統領本路軍政以供中都,有什麼問題?

誰都知道,天家無父子的道理,一旦遂王到了南京開封府,為了這份重權,皇帝和兒子之間必有衝突。可問題是,這衝突拿不上臺面啊。皇帝隨便怎麼提起,以徒單鎰為首的朝中儒臣,有一千種一萬種說法,去堵皇帝的嘴,讓皇帝把他的不舒服吞回肚子裡,然後老老實實在中都守著!

現在,蒙古綱的問題只剩下後半段了。

遂王信不信在場眾人,而在場眾人又能否信得過遂王呢?

此去南京,是要辦大事的,遂王和部屬們,雖然是今天才頭一回擺明車馬見面,卻必然是同舟共濟,必須得上下同欲才行。這上頭,不能有半點含糊!

徒單鎰這時候再度開口:“遂王,請來老臣這邊。”

完顏守緒站到徒單鎰身前。

“我需要你做的,大金需要你做的,早就已經說明白了。我現在問你,你下定決心了麼?你決定要聽從我的建議,做這場大事麼?”

完顏守緒沉默了半晌。

眾人偷偷去覷他,以為他是猶豫了,然後發現,他只在安靜地思考,臉上並沒有動搖的神色。

“我下定決心了。徒單丞相的建議很好,我必然遵循,絕不會改變。”

完顏守緒說話時的姿態,根本沒有少年人的跳脫,而像是成年人那樣老練。真是不可思議,外界可誰也沒傳揚過遂王的名聲,誰曉得遂王年紀輕輕,竟能有這樣的穩健氣度?

在場許多人同時鬆了口氣,吐氣的聲音甚至像是廳堂裡的風聲。

徒單鎰點了點頭,繼續道:

“如今蒙古勃興,兵強勢盛。我大金的局面,較之於當年宋人丟掉開封的時候,也差不多了。方才我和眾人說起,如今的南朝宋國,便是當日宋室的九王趙構一手開闢。”

大金國的文武,對南朝宋國大抵有些鄙視。誰也不知道徒單鎰為何忽然說起這事兒,只默然聽著。

“那九王趙構,其實是個庸碌之輩,之所以能建業定基,挽救危亡,是因為他一度信用能臣,放手讓能臣去施展。此刻身在這廳堂裡的,除了那兩位以外,都是我大金的能臣。蒙古綱曾是你在國子監的師長,這些人的身份,才能,你慢慢詢問就行。”

徒單鎰喘了兩口氣,提高嗓音:“遂王,我不知你的才能,究竟比那趙構如何。但要辦大事,一定離不開群賢襄助。我現在問你,你能堅定不移信用他們,放手讓他們施展麼?你能有功必賞,有罪必罰,公平待他們麼?”

完顏守緒應聲道:“本該如此。只要他們以誠意待我,我完顏守緒必定也以誠意對待他們。”

“這話不必對我說。”徒單鎰笑了兩聲,牽著完顏守緒的手,讓他轉過身:“你對他們說。”

完顏守緒點了點頭。他很小心地捧著徒單鎰的手,將之慢慢放回錦被上,然後才向前兩步,站到了一眾文武之前。

他仔仔細細地看看每一個人,像要把他們的面貌記牢那樣。過了好一會兒,他彎下腰,行了個極其隆重的大禮:“小王在此謝過諸位了。南下以後,我們彼此扶持,絕不相負。”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徒單丞相就在後面的榻上看著呢!遂王把話都說到這個程度了!

所有人再度拜伏回禮:“彼此扶持,絕不相負!”

------題外話------

我一直覺得,金哀宗完顏守緒比章宗、宣宗都要強得多,或許比世宗也強。他大概可算是中國歷史上最強的亡國之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