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段小清河兩岸的地形,大致自東南向西北傾斜。東南面是長白山,西北方向越過小清河,則由平原過渡到窪地和連綿水澤。

長白山並非什麼高山、名山,但因陡然崛起於平野,山勢極顯巍峨陡峻。站在峰頂,若無繚繞雲霧阻擋視線,能眺望絕遠。

張榮、嚴實一行人輕騎快馬,從歸德鎮方向過來,在黌塘嶺匯合了張榮的部下劉斌,然後入花山,過青石崖。越過這道隘口的時候,北風掀起了高崖上的冰層和碎石,劈頭蓋臉地打了下來,傷了一個人,兩匹馬。

於是一行人與駐在此地的董進匯合以後,決定休息兩天,再繼續回程。

卻不曾想,這才休息了半個時辰,便親眼看到了蒙古軍的行動。

“他們打算連完顏撒剌所部一併吃掉……胃口可真不小啊。”張榮喃喃地道。

這數人,都眼見過蒙古軍如火攻襲的勢頭,深知這個草原民族具有什麼樣的破壞力。時隔月餘,再度見到蒙古軍數千近萬的鐵騎奔襲,猶自心悸。

他們看到一座座白色或灰色的蘇魯錠戰旗飄揚,旗幟下聚集著數量不等的披甲騎兵。這是幾次掃蕩金國內地以後,用繳獲來的甲冑武裝的。

而更多的騎兵不斷接近,不斷擴張佇列。無數匹戰馬往來賓士,或聚或散,或出或沒,以至於站在山頭上幾乎看不到頭尾。

視線所及之處,彷彿到處都是奔騰的戰馬。這些戰馬和馬上的騎士,看起來每個人沒什麼區別,但實際上,每個人又必定在整個軍事體系中承擔了專門的責任。

張榮等人並不熟悉蒙古軍,但他們隔著老遠眺望便能清晰地看到,看似紛亂的鋪開正面,其實蘊藏著精煉有效的指揮系統,以至於整支軍隊彷彿一個灰黑色的龐大活物,像是具有統一的思想那般。

這個巨大的活物掩過開闊原野,張牙舞爪地向完顏撒剌所部撲了過去。

騎兵們激起了太多灰塵,眾人的視線漸漸受阻。但依然能看到騎兵們疾若閃電,聽到千萬匹戰馬奔騰踏地的聲響,匯合著無數蒙古人高亢的喉音呼喊。

這種聲勢和震撼力,沒有親眼見過的人簡直無法理解,也不能感受。

眾人都感覺透不過氣來,胸膛裡,好像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一樣。

他們都是頗有戰鬥經驗的武人,但經驗愈是豐富,愈能感受到蒙古軍的威力。在這個時候他們簡直沒法想象,能夠打退蒙古騎兵的定海軍,究竟強悍到了什麼程度?

又過片刻,張榮眯著眼道:“完顏撒剌完了!大金的山東路統軍司,完了!”

“蒙古軍留下少量人手打掃戰場,其餘兵馬直接就向西去……黃摑吾典也逃不了。”嚴實嘆了口氣。

“蒙古軍還會再度深入麼?萊州那邊,還會打仗麼?”董進問道。

“節帥說不會,那自然就不會了。”張榮道。

“節帥怎麼說?”董進又問。

在三人當中,張榮的年紀較大,經歷也豐富,隱約被另外兩人當作前輩。他和郭寧談得也多,這時他捋了捋鬍鬚,回憶了片刻,便把郭寧的話語拿出來。

“那鐵木真建立大蒙古國,到現在也不過七年。他再怎麼打散草原諸部置為千戶,草原諸部的習慣沒那麼容易改換。此時蒙古軍的每個千戶,便等若一個小部落,每一千戶跟隨鐵木真,都是為了增強自己的力量,想透過對外征伐獲取好處。”

張榮感慨地長嘆一聲:“不久前他們在萊州城下吃了大虧,傷了元氣,便絕不可能輕易再興刀兵。終究那些千戶那顏們會回到草原,他們也得對自家的部民有所交待。而成吉思汗若要興兵報復,就得另調實力未損的有力千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