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煙消(下)(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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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士卒的傷勢很重。
他強打起精神來,說了幾句,便神情睏倦,上下眼皮往一處碰。
郭寧從旁邊取了個木枕,放在他的腦後,慢慢鬆開託著他脖頸的手掌。
剛鬆手,那士卒警覺地猛睜眼:“節帥!節帥!還有件事!”
“我在。”
“梁闊也被壓著呢,他和我一起的,被壓著的時候,還和我說話呢,得救他!趕緊的!”
郭寧向四周看了看,一名匆匆趕來的軍官站在那士卒看不到的地方,搖了搖頭。
郭寧臉上的神情不變,和氣地道:“好,好,是叫梁闊,對麼?我記得他,一定會找到他。”
那士卒驟然放心,整個人癱軟下去。
“梁闊分到的田地比我強些,不過我養了豬呢!我家娘子做得一手好燒豬肉。打完仗了,可以請他吃,請大家吃……”
他閉著眼睛,嘴裡還在嘟囔,聲音越說越輕,最後呼吸細弱地睡著了。
郭寧默然半晌,往營帳外頭走兩步,招來那軍官:“怎麼講?”
“這傷員名叫葛青疏,他和他的同伴梁闊,都是咱們在山東新招計程車卒。他二人所在的望樓,先後兩次發現蒙古軍的突襲,功勞極大。”
那軍官謹慎地道:“不過,我們發現葛青疏的時候,他和梁闊兩人都被壓在坍塌的望樓之下,那梁闊胸膛被巨木所壓,臟腑、骨骼俱碎,早就死了……葛青疏是在說胡話呢。”
頓了頓,見郭寧不語,軍官忍不住又道:“節帥,這次廝殺,營壘裡百姓的損失,汪指揮使部下那麼多新兵的損失,真是慘烈!咱們……”
郭寧點了點頭,示意他不必多說。
這軍官有些沮喪,這是必然的。營壘內外,但凡親眼目睹己方死傷之人,難免都有些沮喪。為了這場勝利,太多人付出了全部。
郭寧垂首看了看,腳下的地面溼漉漉的,是不知從哪裡漫溢的血水。一把斷裂的長刀被他踏在腳底,長刀的鋒刃一端,貼著半隻被斬下的手掌。
那手掌上佈滿了繭子,是一個農人的手掌。
“節帥,節帥,讓一讓!讓開!”
有人在旁叫道。
郭寧抬頭,見到一個醫官狂奔而來,跑得汗流浹背。身後幾名士卒,每兩人抬著一具擔架。
當日郭寧在饋軍河營地駐紮,這醫官就隨軍行動。他是郭寧的熟人,素來性子急躁,曾潑了安州刺史徒單航一瓢涼水的,故而言語不太客氣。
郭寧連忙閃開。
一行人沿著道路一溜煙狂奔入內,以至於郭寧沒看清擔架上的人。他只看到擔架經過,在地面留下新鮮的血跡;只聽到無意識的呻吟,還有痛苦到極點卻強自壓抑的慘哼。
郭寧在河北塘泊間的那場夢境裡,對於急救、消毒的注意事項,有些記憶儲存至今。這幾個月裡,他也陸續把這些要點分享給了醫官們。但醫官們的醫術,似乎遠遠及不上夢境中那般。
所以,這些重傷員們,多半都是要死的,郭寧對此不報太大希望。
這場大戰,己方的折損確實慘烈,這與郭寧採取的策略相關。郭寧需要己方的各部兵力不斷牽制敵人的注意力,以此來創造最後一擊的機會。故而,有許多軍民或主動或被動地,與前所未見的強大敵人進行對抗。
死傷不可避免,甚至可以說,正是因為他們的死傷,為最終的勝利創造了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