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記得另外一句,叫作:為有犧牲多壯志。

重要的將校們,都知道關鍵時刻即將到來,紛紛聚集到了中軍。

裴和尚平日裡擺出兇惡形貌,其實有些心軟。這時候眼看營壘將破,軍民皆遭屠戮,簡直目眥盡裂。他厲聲道:“節帥!給我一百人!讓我殺出去,抵擋一陣!”

“等著!”郭寧冷冷地道。

汪世顯已經不在營壘中央的墩臺了,他帶著少量士卒,依託交錯的營地且戰且退。跟在他身邊的,還有一些未及撤離的女眷。但他們的行蹤已經被湧入城裡的蒙古人注意到,於是從各個方向包抄過來。

汪世顯的幾名傔從紛紛止步,舞刀迎戰,隨即身死。

營壘外牆的防線已經沒法維持。牆內牆外,都是蒙古人狂呼亂吼,縱騎往來,彷彿沸騰的岩漿,又彷彿永不停歇的海潮。

守軍在牆上控制的範圍,從一面到一線,又從一線到幾個點。每一次收縮,都有數十或者更多的將士被蒙古軍刀砍箭射而亡。

戰鬥最激烈的的地方從營壘外牆,又一次回到了內部的各個營地。這一次,蒙古人不再是滋擾,而是真正以重兵一路橫推,將一個個營地打碎,就像打碎雞蛋殼那樣。

還能維持多久?半個時辰?或者多些,少些?將士們竭盡全力了。

馬豹乾笑道:“營壘快要完了。郭仲元這廝,怎麼還不到?”

李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待要喝罵,蒙古軍的本隊方向,忽然傳來了沉悶的號角聲。而在營壘西面,一片平曠的原野盡頭,有好幾處狼煙騰起。

李霆立即竄了出去。

他揉了揉眼睛,仔細數了數。狼煙共有八股,左一,右七。正是事前與郭仲元約定的暗號。而狼煙下方,便是郭仲元的軍隊在行進!

這個情形落在蒙古人眼中,便是定海軍的本部主力長途疾馳,趕回了萊州。

現在,到了蒙古人做出選擇的時候了。他們是要一鼓作氣,繼續猛攻海倉鎮,直到定海軍主力直搗他們的背心要害;還是立即收手,先取得野戰的勝利,再轉而攻打城塞?

此時帳外人影一閃,負責彈壓全軍的仇會洛入來,沉聲稟道:“節帥,將士們都在問,出戰的時機是否到了?”

郭寧抬了抬手,示意仇會洛稍等。

而中軍帳裡的將校們全都屏息凝神,等著蒙古人的決定。

彷彿是對郭寧等人的回應,蒙古軍本隊的號角聲響此起彼伏。正在營壘裡橫衝直撞的蒙古騎兵們紛紛發出不甘心的大叫,但軍令難違,他們中的大部分立即撥轉馬頭向外奔去,彷彿退潮一般。只留下大概一個千戶的兵力,雖然收縮到了營壘正南面的門戶,卻不繼續後撤。

駱和尚伸了伸臂膀,扭動頭頸,渾身骨節噼噼啪啪一陣輕響。他猛然轉身,銅鈴般的大眼看著郭寧。

李霆性子最急,直接拔了刀出來。

所有人都看著郭寧。

郭寧往中軍帳裡四處看看,提起了擱在角落裡的鐵骨朵,掂了掂份量。

他咧嘴笑了笑,殺氣騰騰地道:“諸位,跟我來。”

而在海倉鎮西南方向,蒙古軍的本隊裡,赤駒駙馬率先折返,笑道:“那郭寧來得很快,兵力有十個黃羊群那麼多。不過,我們有六個千人隊,都養足了力氣,足夠打敗他們了!”

拖雷的心裡很是喜悅。

過去數日的辛苦沒有白費,這一回,我們調動郭寧所部的情形,就如當日郭寧欺瞞調動蒙古大軍的情形一般。這一回,我手裡有足足六個千戶,他們都休息了大半夜,無論精力、體力、鬥志,都要勝過郭寧所部十倍!

這一回,輪到我,孛兒只斤·拖雷贏了!

我定要抓住郭寧,讓他跪伏在父汗面前,以此來挽回我的名譽!

拖雷竭力保持著肅穆的姿態,他縱馬賓士,沿途持鞭指示下屬的諸多千夫長、百夫長們:

“不用再管城池了!我們的目標就只有郭寧一人!只消斬下郭寧的首級,我軍拿下萊州,甚至橫掃山東,就像在草原上射獵一樣容易!現在,我要你們做撲向獵物的獵鷹!做撲向獵物的猛犬!”

千夫長和百夫長們齊聲喊道:“做撲向獵物的獵鷹!做撲向獵物的猛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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