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他如何忍得?

站在楊安兒的角度,是希望以較小的代價,儘量驅除郭寧。但在徐汝賢的角度,卻是無論如何,都必須驅除郭寧才行!

只可惜,辦砸了。

廳堂上張汝輯還在嘆氣:“唉,兄長,你為何不聽我勸!”

徐汝賢欲言又止,最後只啞聲笑了兩下:“罷了。賢弟,你快去準備車馬,我們走吧……曲臺城那裡的娃兒、女人,都顧不得了。咱們抄小路,繞過高望山,貼著小沽河走,先去莒州落腳……”

“那可不成!”張汝輯大聲道。

“什麼?”

饒是徐汝賢心事重重,也不禁失笑:“賢弟,昨日不是你提議說,儘快離開掖縣的麼?”

張汝輯臉色陰晴不定,過了好一會兒,來到徐汝賢身邊落座:“昨日我是這麼想的,但晚上我又盤算了一遍,覺得這樣做不對。離開掖縣可以,但不能這麼離開,還得有個妥當的辦法才好。”

徐汝賢心裡,忽然生出一點希望。

他湊近了張汝輯,壓低嗓音:“什麼辦法?”

“楊元帥和那郭寧,在河北有過往來,並不是死對頭。萊州的局面再怎麼變化,這個節鎮州落到郭寧手裡,畢竟與落到朝廷手裡不同。楊元帥大舉發動的時候,這郭寧若能兩不相幫,楊元帥便不算吃虧。”

“這……楊元帥那頭是這個道理,可是賢弟,咱們……”

“既如此,咱們何必非得與郭寧對抗到底?咱們這就告訴郭寧,服氣了,認輸了,萊州內外,隨他如何,只請他莫與楊元帥撕破臉面,不就成了?萊州境內的一切,人丁、田畝,咱們拱手奉上,任憑處置,那郭寧必然滿意,還能把我們都殺了?”

說到這裡,張汝輯沉聲道:“兄長,我專門打聽過,那郭寧固然兇惡,卻不曾濫殺無辜。大家的日子,總還能過下去的!”

徐汝賢連連搖頭:“賢弟,你這話,太荒唐!這麼做,和跪地求饒有什麼兩樣?已經鬧這樣了,怎麼可能不撕破臉面?咱們斷了他的糧,還糾合部眾,要打下他的定海軍節度使駐地呢!還是走吧,給我點時間慢慢琢磨,未必不能找到這郭寧的破綻,把萊州奪回來……”

“兄長,那些事,都是你一力主張去做的啊。”

“什麼?”

“楊安兒與那郭寧有舊,本來雙方不至於如此敵對。是兄長你不能明辨強弱,兼且私心太重,非要鬧出事來,結果引發了動兵廝殺。所以,我們既然服軟,自然要交出引發兩家衝突的罪魁禍首,以顯示我們的誠意。”

這話可太過份了!徐汝賢有些吃驚地抬頭:“賢弟,你這……”

話音未落,張汝輯一把拽住了徐汝賢的頭髮,將他的腦袋一按。

徐汝賢本人不以勇猛著稱,而且養尊處優久了,竟掙不開張汝輯這個書生之手。

下個瞬間,張汝輯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劍,對著徐汝賢的脖子刺了進去。

這一下刺得並不準,劍鋒歪歪扭扭地透過了皮肉,又用了幾次力,才扎穿氣管和血管。

徐汝賢拼命地掙扎。他荷荷地嘶叫著,手腳亂動,接連推翻了身邊的桌椅。

而張汝輯全不顧及,只是用力壓著徐汝賢的腦袋,一直將他壓到地面,然後把整個人的重量全都壓在劍柄上,往裡繼續扎。

徐汝賢的慘叫聲和桌椅翻倒的聲音在空曠的廳堂裡迴盪著,這動靜,很不小了。但廳堂外頭,誰也沒有進來探看。

過了好一陣,才有個高大僕役進來,看到張汝輯的臉上盡是鮮血。

那是徐汝賢脖頸處噴出來的血,濺在他的臉上,順著他的面龐流淌,有的從頜角滴落,有的流進他的嘴裡。張汝輯喘著粗氣,咂了咂嘴。他露出白牙,就像殺死了同類的鬣狗那樣,神色猙獰。

又過了很久,張汝輯的神情才稍稍舒緩。

他對那名僕役道:“我也是沒有辦法!曲臺城丟了,若不決斷,咱們的親人家眷都要出事!”

那僕役只作了個揖。

張汝輯又道:“把我這邊的人,都調動起來。徐汝賢的手下有不服的,全殺了!”

那僕役應聲出外,過了會兒,宅院外頭慘叫聲連響。

張汝輯喘息了很久,只覺得身上,臉上的血慢慢凝固,腥氣撲鼻。他有些嫌惡地推開徐汝賢的屍體,想要起身,腳踏在沾了血的溼滑地面,用不上力,打了好幾個趔趄。

他找個了廳堂角落的椅子坐下,竭力平復呼吸。抓著短劍的手一直在抖,哪怕把短劍扔了,還在抖,只能藏到袖子裡面。

辰時快過了,另一名僕役又回來稟報:“老爺,徐先生手下的護衛首領彭連虎,還有親信三十餘人,都死了。其他人都說,願聽老爺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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