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國擺在南路的幾個統軍司麾下、用於宋金對抗的鎮防諸軍,大定初年還有十七萬三千餘人,大定南征結束時裁撤到了六萬人,後來甚至轉隸於提刑司,主業成了保障治安。

而泰和年間九路伐宋,聲勢固然震天動地,其實只是在邊境線上打了幾場遭遇戰,雙方都無意也無力持續下去,打到後來,精力都在兩邊使臣嘴上攻訐。

而北疆界壕的戰事,則與南方大不相同。

在大金最強盛的時候,面對草原上的遊牧民族,尚且要穿壕築障,以求自固。

隨著大金衰弱而草原上強敵崛起,外人只曉得,大金國在野狐嶺之戰喪師數十萬,吃了大虧。可實際上,野狐嶺大戰之前,強弱之勢既異,攻守之勢也難保持,北疆防線哪一年沒有廝殺?哪一年沒有血流遍野?

只不過每一次亂局,都被北疆諸軍拼死拼活平定了,所以大金各地全沒當回事!

近數年來,朝廷一撥撥地籤軍、徵發,硬生生地逼得天下的漢兒和女真人全都怨聲載道、苦不堪言,為什麼?難道是朝堂上袞袞諸公吃飽了撐的,存心生事?

非也,是因為不籤軍、不徵發,北疆數千裡界壕防線的兵力就維持不住。沒有北疆諸軍人頭滾滾地抵在前頭,蒙古人早兩年已經殺進中原;而大金國的架勢,早兩年就要繃不住了!

蒙金戰爭的烈度,早就凌駕於宋金戰爭的十倍。

北疆駐軍最終崩潰,一方面出於朝堂上愈發昏聵的指揮;另一方面,也出於草原上的強敵之強,已到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程度。

而郭寧所部這數千人,真正是北疆駐軍最後的菁華所在。這支軍隊從上到下,充斥著在最艱難的情況下,猶自與蒙古人死戰不退的悍卒。當這些悍卒們被有效的組織起來,便是一支鐵軍!

他們的武力之強,也實實在在地遠超過山東地方勢家的想象。

這一點,就連楊安兒都沒有足夠的預料。

楊安兒所部,是山東群盜中最兇悍者,所以才會被朝廷整建制地編為鐵瓦敢戰軍,意圖用他們去對抗蒙古軍。

但楊安兒是個聰明人,他率部到了居庸關外的雞鳴山,整整兩年不動,就算皇帝親自下詔書,他也不動。

這固然儲存了鐵瓦敢戰軍的力量,卻也使他失去了真正見識北方強敵的機會。

在楊安兒眼裡,只看到北疆駐軍數十萬呼啦啦地敗退下來……

這也不罕見啊?我楊安兒在山東時,不也打遍了山東東西兩路的五六萬鎮防諸軍麼?

楊安兒據此,只得出了大金國軍備廢弛,搖搖欲墮的結論,卻並沒有真正明白,大金在北方面臨著什麼樣的難題。

由此一來,楊安兒對郭寧所部的力量,也是錯估的。

在他記憶裡的郭寧所部,就只是北疆潰兵的集合。但他不知道,此一時,彼一時也。

楊安兒既然錯估了郭寧,徐汝賢自然也受影響。

畢竟楊安兒轉戰南北,乃是山東諸多反賊中見識最廣的一個。徐汝賢不信他,又能信誰?

徐汝賢倒不是無能之輩,他在萊州經營多年,能夠安撫胥吏、聯絡豪強,還能夠被楊安兒託付以萊州的事務,手段當然是厲害的。

他號令眾人預備發動以後,自家當夜就帶了若干部眾出發。

他的長處不在戰陣廝殺,但也藝高膽大,這一日清晨,便自家帶著十餘人,如往常那般進了掖縣。

另外,有擅長撕打撲殺的部下兩百人,皆著短打,貼身藏了短刀利刃,分頭行事。他們有的裝作尋常莊客,有的裝作樵夫,有的裝作入城採買的小商販,陸續混進城裡。

城裡早有專門的安排,騰出了宅院容納他們,提供了酒肉飯食。

過午時分,兩百名剽悍漢子到齊。

徐汝賢在院落中昂然而立,一揮手,身後兩名親信手下呼剌剌展開一張掖縣城池圖。

“諸位,咱們最後再確認一次!最快今晚,最遲明早,城外就有咱們調動的各路豪傑匯聚,城裡的牢城軍和射糧軍都會上城牆防備。咱們先不發動,等著看看城裡的虛實……哈哈,因為官吏都去了海倉鎮,城裡十有八九是虛的!到那時候……”

正說得入港,只聽得外頭腳步咚咚亂響,有個僕役臉色慘白地奔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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