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司吏殺氣騰騰地說著,同時覷看阿魯罕的神情。

阿魯罕倒不驚訝,聽完了只點了點頭,繼續往屯堡裡去。

郭寧將這腦袋掛在轅門外頭幾個時辰,各地的哨卡陸續回稟說,發現有人緊趕慢趕地奔往萊州各地乃至益都方向,想是去通報了。而海倉鎮本地的屯田民或是編戶齊民,多半壓根不認識這個腦袋,所以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如阿魯罕這樣,知道郭寧殺了個女真人的高官,還面不改色的,倒是有趣。

司吏哈哈笑了兩聲,抱著卷宗緊趕兩步:“阿魯罕謀克,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司吏舉手指了指奧屯忠孝的腦袋。

阿魯罕腳步不停:“死就死了吧。”

他一直走到屯堡裡頭,將近自家院落,又深深嘆了口氣:“從大定末年開始,伐蒙兀,伐西夏,伐宋,每一次都要籤軍、徵發,每一次都是我們這些上頭沒人的猛安謀克戶頂槓。泰和伐宋那次,我父親簽了百戶,兄長兩人都充甲軍,我和家裡的三個驅口,都充阿里喜,全家的男丁都上陣。一連串惡戰打下來,父兄、驅口皆死在戰場。而家中婦孺難以耕種,不免凍餓,最後賣了自家耕牛才換了些糧食,勉強活命。”

他回過身,盯著那司吏:“我阿魯罕不是傻子,看得出來,郭節帥約莫是不喜歡猛安謀克這套的,先前是我想多了。不過,大金國的好處,也未必有多少落在我這等窮困之人手裡!膏腴皆在勢家之手!那些人……”

聽他說到這裡,那司吏眼前一亮。

阿魯罕卻有些沮喪。

“猛安謀克也分三六九等,正如你們漢兒裡頭,也有貴賤。這幾年來,萊州內外撈好處的,須不是我們!”他用力搖了搖頭:“我要的,只是吃一口飯。若能有好衣服穿,有銀錢使,那更好。郭節帥不必防著我。”

那司吏哈哈大笑:“想要有好衣服穿?有銀錢使?那容易啊,你跟我來!”

這時候阿魯罕的兩個孩子從院裡奔了出來,大的咬著手指,小的直接嚷著要抱。

阿魯罕猶豫了一下,從懷裡掏出個布囊,遞給大孩子:“拿給你母親!不許一頓吃了!”

他隨即快步跟上那司吏:“這位……咳咳,這位老爺怎麼稱呼?”

“你說萊州內外,撈好處的是誰?”那司吏反問道。

阿魯罕嘆了口氣,一邊跟著,一邊絮絮叨叨地說。

那司吏腳步如飛,沒過多久就兜轉回了帥帳,也不通報,昂然而入。

郭寧正苦著臉看文書,見那司吏折返,笑道:“徐老闆回來的何其倉促?”

原來這司吏便是當年河北塘泊裡開野店、勾連水匪的徐瑨。

徐瑨和靖安民份屬至交,當日郭寧初起,他也幫過不少忙的,所以在帳子裡並不拘束:“郎君,你要個熟悉地方虛實的人,我給你找來了!”

郭寧抬頭,便看見阿魯罕滿臉堆笑地站在門邊。

“這人……可用麼?”

徐瑨點了點頭:“可用!”

郭寧隨手抓來一張空白文書,寫了幾筆,將之遞給徐瑨:“也好,你便和他一起辦。時間很緊,只有一天……每一家、每一處都要踏勘明白了,才能連根拔起,不留隱患!”

徐瑨肅容接過文書,將之夾在卷宗裡頭:“郎君放心!一天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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