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子因為兩稅和物力錢的事情,汪世顯常來渥城縣,和張郊兄弟相稱,打過好幾次交道,私下裡分了不少錢財給渥城縣計程車卒們。

張郊身為軍轄,拿的自然多些。所以他還把屋裡牆角的兩塊磚頭挖開,在底下掘了個小洞,用來埋藏汪世顯贈給他的些許金銀。

聽到他說話,張郊才稍稍放鬆些,他忍不住提高些嗓音:“郭郎君!世顯兄!那些中都來人昨日還在城裡尋找嚮導,還詢問了饋軍河營地的位置……若你們不來,恐怕他們今日也會找到饋軍河營地去了!”

“哦?郭寧笑了兩聲,語氣忽然就冷了下來。

郭寧聚眾以來,連個像樣的旗號都沒打出來過,其影響力也只侷限在安州附近的農莊、保甲,絕不向城池伸手。這在郭寧的立場,是不想無事生非,抓緊時間整軍備戰,以應對必將到來的大崩潰。

然而兩千五百精兵的力量,終究不可能長久隱藏。或許就在縉山行省建立的那一天,如他這樣的潰兵首領,便已經成為大金朝廷的目標了。或者做叛賊,或者做墊刀頭的馬前卒子,朝廷只會給這兩條路選,也一向只給這兩條路。

郭寧轉向同伴們,蔑視地道:“光在渥城縣抖威風不夠,還想去咱們眼前張牙舞爪?”

邊上個駱和尚呵呵冷笑:“那就真怪不得我們啦!”

騎隊魚貫入城,往南越過了兩道橫巷,折而向西。

張郊繼續盯著眼前的磚頭和青苔,目不轉睛,直到有士卒在問他:“張軍轄,你抖什麼?”

張郊猛抬頭,見那騎隊已經繞過街角,鬆了口氣。

那士卒與張郊親近,腦子也活絡,低聲道:“我看,局面有些古怪,咱們趕緊回營,收拾東西!這渥城縣不能待了!”

張郊正待回答,汪世顯策馬折返回來,意味深長地道:“老張,還有其餘諸位,專心看好城門。不要多管,不要多問,事後少不了好處!否則……”

“是是是……”張郊和同伴們點頭如搗蔥。

與此同時,赤盞撒改站到了階前。

這處宅院的主人不知去了哪裡。有幾個僕婢留守,看顧也不盡心,所以屋子裡灰塵不少,赤盞撒改早年在關隴奔走時不在乎這些,可這幾年頗享富貴,陡然遭罪,便睡得不好,醒來後臉色有些難看。

天色剛矇矇亮,可大宅裡數十名騎士們,已經在整頓戎袍、甲冑、武器和馬匹。還有人在堂前擺了大桌,往桌上排布烙餅和酒肉。

赤盞撒改捋一捋鬚髯,徐步出來。他的舉動溫文爾雅,可騎士們見他身影,一齊肅然行禮,不敢稍有懈怠。

所有人都知道,赤盞撒改是左丞大人的心腹,權柄極大,而且脾氣不太好。發起火來,是動手殺人毫不猶豫的那種。

就在他們來渥城縣之前,縉山那邊有個術虎高琪的部下小將,行事狂悖無禮。結果赤盞撒改臉上帶笑,隨手便拔刀刺死了他……這事情就發生在完顏左丞的眼前,而完顏左丞甚至連一點驚訝的表情都沒有!

赤盞撒改站定腳跟,掃視了一眼眾人。發覺每個人都打起了精神,他感到很滿意,於是沉聲道:“儘快做足準備,把刀槍都擦亮了,還要把馬餵飽!”

他在中都城裡,就打聽過徒單航的性格。所以昨日來渥城縣的時候,他和部屬們都以為只消口頭威嚇拿捏,便能將這個膏粱子弟死死地吃住,此後細細揪出些痛腳來,便能使左丞大人在朝堂狠狠地壓制住尚書右丞徒單鎰。

這事不難,大家也都很放鬆。

誰料前腳進城,後腳就聽說徒單航腳底抹油溜了。

畢竟此人身份非常,眾人總不見得衝進刺史府,抓了他家人女眷拷問。悻悻出來以後,稍一打探,結果又聽說,原來此前有個潰兵首領郭寧,竟然與叛賊楊安兒並肩作戰,還一口氣突襲胡沙虎本部,殺死了胡沙虎麾下重將。

而此人,便是徒單航身後的倚仗,如今不僅聚兵數千,在雄、安、保、遂、安肅五個軍州佔居老大的地盤,還自設保甲,形同割據!

中都路境內,天子腳下,縉山行省的轄區,如何能有此等人物存在?這局面,置朝廷於何地?置完顏左丞於何地?

萬萬容忍不得!

當下赤盞撒改就打定了主意。他今日凌晨即起,率部急往饋軍河營地打探,最好能仗著快馬,如風來去,抓幾個活口,然後立即回縉山去。

徒單航勾結反賊,密謀不軌,這是大案!這便足夠完顏左丞出動大軍,往安州一行,然後把安州上下,全都洗一遍!實實在在的戰果面前,徒單鎰這老狐狸就算滿身長嘴,也解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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