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飛象是山東淄州人,國咬兒的同鄉,兩人年紀差相彷彿,都是在泰和年間參與起兵造反,都算得積年的老賊。

然而國咬兒有行軍鬥陣的才能,很快就做到了楊安兒的侍從甲士首領,而楊飛象始終就是個卒子。而且,還是不太受人重視的那種。

小半個時辰前,他看著自己的老熟人國咬兒領著部下們進入故城店,然後村寨裡的將士就開始忙碌。他看著將士們手持刀斧殺牛宰羊,看著篝火已點起來,肉也扔進了大鍋裡咕嘟嘟地煮,卻沒人來替換自己……這是把我給忘了?

適才他們分發錢財的時候,就沒輪著我!只順手塞給我兩張交鈔!一張十貫的,一張一貫的!這值得什麼?十一貫的交鈔,去年還能換張烤餅,最近這兩月裡,連一捧糙米都換不到啦!

這會兒有牛肉吃,又不給我!換班的人呢?去了哪裡?

“待我回到下面,便去尋國咬兒說話!汲君立不是個好人,國咬兒總得給我吃一口肉吧!”楊飛象嘟嘟囔囔地抱怨著,往山坳外頭走出幾步,稍稍觀察周邊情形。

自然是沒什麼收穫的。夕陽已經落到蒼茫大地的盡頭,視線範圍內,大塊的陰影如墨,快要連成一片。

他看了一遍,覺得晚上風大,打算再躲回山坳裡的樹叢。

然而剛轉過身,眼前只見一個體胖腰圓的光頭大漢,正衝著自己獰笑。

楊飛象立時便要大喊,喊聲還在嗓子眼裡,一隻砂鍋大的拳頭正中頸側。他一陣劇痛,便暈了過去。

光頭大漢便是駱和尚了。

他在玄中寺出家之前,當過大同北面鎮防千戶麾下的寨使。管的是個小寨子,沒多少人,可大同府那邊無論有大軍出動,或是少量精銳去草原上減丁,他都要帶領兒郎們擔任斥候。

前後十幾年下來,這上頭的本事已經練到了爐火純青,真如兵法所言:“見水痕,則知敵濟之早晚;觀樹動,則驗寇來之馳驟。”

在昏暗夜色中找一個地方派出的暗哨,放在他人眼裡簡直不可能,但在駱和尚眼中,種種跡象分明,足以尋蹤,不過是耗費時間多少的差別罷了。

這會兒他一擊得手,拎著楊飛象便回,手上多了一個人,腳步卻依然輕捷。

過了滱河,走了沒幾步,便看到李霆迎上來:“和尚,你得手了?”

駱和尚把手裡提著的活人舉起來,給李霆看:“這有何難?”

說完,他一拳砸下去,將俘虜悠悠砸醒。

郭寧連忙道:“慧鋒大師,你來問吧,儘快。”

駱和尚也不推辭,往四周看看,便提著楊飛象往一座河邊亂石叢裡去了。

過了半晌,他折返回來。兩隻手掌連帶著手臂都鮮血淋漓,身披的灰色短打也帶了血。真不知他對那俘虜做了什麼,血能淌成這樣。

“怎麼講?村寨裡有多少人?”

“先到的是汲君立所部二百三十人,其中甲士八十人,然後又到了國咬兒所部甲士百人,隨行的還有楊安兒的族侄,九郎君楊友。

郭寧吃了一驚。”

“幸得慧鋒大師在此!”他謝了一句,再看李霆,李霆也已皺眉。

兩人對楊安兒的鐵瓦敢戰軍一向敬而遠之,但基本的瞭解不缺,知道這支兵依照的,乃是世宗時在中都大興府所設武衛軍的編制,也就是一鈐轄率二都將,一都將率中尉十人,一中尉率隊正二人,一隊正領兵二十。

實際上,因為甲軍一以當二的緣故,通常一個都將所轄兵力,在兩百五十到三百人左右,其中甲軍約莫百人不到。

楊安兒本人身為副都統,麾下兩個鈐轄分別是李思溫和劉全,四個都將是展徽、王敏、汲君立、王琳,再有地位同於都將的國咬兒。

按照韓人慶所部的實力,差不多派一個都將所部,便能剿滅了。

所以此前兩人都以為,適才他們在此地撞上的,便是攻打故城店的都將下屬。卻不曾想,原來還有一支人馬,也在這裡?

三百多人,甲士佔一大半!汲君立和國咬兒都在這裡!

這可不好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