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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王府

這是一座佔地廣闊,用盡七五親王之制的宮城,下用巨石,上砌以磚,周方植以鬱郁林木影蔽環繞,內建巍峨四方宮牆,通四門出入,城樓垛口可見王府護衛和家丁持刀警視,莊園內建亭臺樓閣,殿宇水榭,左設有宗廟,右立有社稷,雖因規制之因,較神京城內宮苑,高大軒峻稍遜,但內部富麗堂皇不輸絲毫。

題有“端禮”二字匾額的殿宇中,明堂下的羅漢床上鋪以軟褥毛毯,衛康親王一身蟒龍服,安然而坐,身旁還有兩個雲堆翠髻、衣衫豔麗的婦人,年紀二十出頭,容顏姣好,花枝招展,都是這位親王新納的妃子。

這位親王年歲四十出頭,身材微胖,麵皮白淨,嘴角下有一顆黑痣。王府長史官卓先安,則跪坐在左邊一張漆木條形案几後,手中端著一個酒杯,看向正在玉階上的舞姬,面帶微笑。

右手几案後,著三品緋色官袍的河南府尹孟錦文,黑色烏紗帽下的面龐上,見著焦慮之色,其對眼前矮几上放著的珍饈美味、殿中翩翩起舞的舞姬、樑柱幃幔後的曲樂管絃,全無心情。

先前,朝廷以六百里加急遞送而來的聖諭,大漢一等男,軍機大臣,檢校京營節度副便,錦衣都督已經率領京營鐵騎前來洛陽會剿開封府的那夥賊寇,並被聖上授以天子劍,可對地方官員先斬後奏,而如此之多的兵馬馳援洛陽。

“孟府尹安心欣賞歌舞,這些都是姑蘇採買來的女孩子,能歌善舞,等會兒孟府尹若喜歡哪個,也可以領回去,哈哈。”見孟錦文如坐針氈,衛康親王放下手中的酒盅,笑著勸了一句。

孟錦文面向衛康親王,這位從三品大員四十出頭,拱手道:“王爺,如今開封民亂勢大,朝廷派京營大軍前來馳援,藩庫當饋給米糧以資大軍剿寇,可現在藩庫的情況,王爺也知道,入不敷出,早已沒有存糧,王爺這些年拖繳的稅糧,是不是………也該上繳一部分,以解府庫燃眉之急。”

衛康親王皺了皺眉,不耐煩道:“孟府尹,本王先前不是有言,洛陽自有河南衛、洛陽衛護持,可謂安若泰山,如今開封民亂,朝廷出兵剿寇,本王沒有話說,但朝廷完全可以出兵繞過洛陽,直撲開封府,非要在洛陽駐留,攪擾得地方不寧。”

說著,衛康親王擺了擺手,示意舞姬退下,曲樂也稍微一頓,道:“孟府尹,本王不是說你,你就算向本主借,本王府庫裡也沒有餘糧,這些年收成不景氣,孟府尹不是不知道。

對面的王府長史官卓先安,道:“是啊,孟大人,現在王爺平日用飯也節衣縮食,以度災年。

孟錦文皺了皺眉,說道:“王爺,但現在這位賈大人領了朝廷的命令,手中握著天子劍,可對地方官員先斬後奏,如是貽誤了軍機,下官只怕不僅是官幅,就連腦袋都保不住。”

如果這位賈大帥真將他一刀砍了,他也沒地方說理去,而且朝廷這次公文措辭嚴厲。

“那本王也愛莫能助,再說這些是地方官員的事兒,要不孟府尹再攤派一卞剿餉?”衛康親王眼珠子轉了轉,出著主意道。

孟錦文面有難色,道:“王爺,道現在洛陽的百姓也是艱難為生,再說沒有朝廷特旨,下官也不敢加派剿餉。

“那就讓城中商賈捐輸嘛,本王記得上次周大人不是這般,讓開封府幾家捐輸,一下子就湊足了河南都司的開拔糜費?”衛康親王張嘴接過一個葡萄,含混不清說道。

孟錦文皺了皺眉,說道:“周撫臺幾天前剛被賊寇砍了腦袋,聽說頭顱都掛在旗杆上。”

衛康親王臉色難看,似被孟錦文這話噁心了下。

兩個侍奉著的夫人同樣花容失色,道:“王爺,這些賊寇可真是厲害。”

孟錦文道:“城內商賈仗義捐輸,向來全憑自願,朝廷也不好強行逼迫,其實,只要王爺將這幾

年欠繳的糧稅,哪怕只補繳三成,大軍就有了糧餉,下官對上對下就都有了交待。”

如是捐輸,不是不行,但需要他這個河南府尹去上門強逼,得罪宗藩,還有藉口催繳欠稅,朝中對藩王從來都是防範,大不了他換個地方任官就是,可得罪了大量士紳商賈,捐輸不了多少不說,得罪的人更多。

“孟府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衛康親王眉頭緊皺,臉上慍怒之色,說道:“那些陳年舊賬,上任河南府尹已經—筆勾銷,孟府尹這是不認賬了是吧?”

孟錦文注視著衛康親王,道:“可下官從未見官衙案牘中有記載上任府尹梁大人4免過王爺治下田畝的稅賦,況且,下官聽說梁大人因坐恭陵一案,為錦衣拿捕,現正在解送神京的路上,下官也不好向其求證。”

前任府尹正是如今的戶部侍郎梁元,其人現在赴任揚州,已為錦衣拿下,檻送京師。

衛康親王臉色鐵青,這個孟錦文,小小的河南府尹,平時也沒少給他好處,不想卻好不曉事,這點兒通融都不給著。

然而,他卻不知孟錦文所面臨的壓力,一省府治為賊寇所破,朝廷以軍機重臣督剿,隨時都有可能拿自己做筏子。

“可現在府庫也沒錢糧,孟府尹,縱是將官司打到上皇那裡,本王還是那句話,現在河南千年九旱,各地歉收,去歲冬從巴蜀和江南轉運上京的米糧,朝廷都截留一些以供河南,依本王說,朝廷剿寇也不能不帶糧林輜重吧,讓他們帶銀自籌,何必攪擾的地方不寧。”衛康親主抱怨說道。

孟錦文皺了皺眉,道:“可王爺府下多為良田,據下官所知,收成尚可。”

衛康親王打斷道:“這樣吧,卓長史,從府庫裡撥付出三千石給孟府尹,讓他也好去交差,也算本王對朝廷剿寇盡的一份力。

說到最後,面上有些肉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