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卻說戴權與賈珩分別之後,就騎著快馬,領著內衛扈從,前往重華宮。

此刻,已是近傍晚時分,天地蒼茫,光線昏暗。

是故,體和殿前,廊簷上的八角硃紅瓔珞宮燈,已經點了蠟燭,光影隨風搖晃,風雨中灑下一圈圈彤彤光影,落在已為雨水所覆的丹陛上,似有光影流動。

殿前空地上,一道蒼老的身影倒映在冰冷玉階。

忠順王低著頭,雙肩耷拉,鬢髮隨風飄蕩,眉頭緊皺,忍著來自雙膝處的痛苦。

也不過才跪了二個時辰,就覺雙腿痠痛,眼前陣陣發黑,而心頭湧起不知從何而起的恐慌和悔恨。

當初,他真是豬油蒙了心,怎麼能想著動皇陵的手腳?

如果不是皇陵,單單憑藉他當今長兄的身份,只要不犯謀反大罪,縱然犯再大的錯,誰也動不得他分毫。

現在……什麼都完了。

這時,紅漆門框之畔,重華宮總管太監許灌,與幾個小內監垂手而立。

許灌看著著頭髮灰白、兩鬢微霜的的忠順王,心頭暗歎,只怕老王爺這般跪著,要跪出病來才是。

自打午後,太上皇下令讓忠順王跪在殿外,等待府衛查證真相,一下子就過去了一兩個時辰,這縱然是年輕力壯的人都頂不住,遑論一個年過半百的老王?

況且,正是早春時節,春寒料峭,加之又剛剛下了一場雨,這會兒涼風陣陣吹來,裹挾著陣陣溼冷刺骨之意,拍打在忠順王身上,幾讓忠順王肩頭哆嗦,嘴唇微青,牙齒打著寒顫。

然而,再寒冷的天氣,仍抵不過心頭的冰寒。

就在忠順王思索著脫身之策時,忽地心頭一驚,卻聽到身後不遠處的說話聲,而後是跟前兒許灌的聲音。

“戴公公,這怎麼回來了?”許灌向前幾步,抬眸看向蓑笠在身、冒雨而來的戴權,問道:“人都拿捕了?”

戴權在廊簷下站定,深深看了一眼忠順王,並不回答許灌的問話,而是道:“咱家去見聖上。”

說著,將身上的蓑笠取下,遞給小內監,一路小跑著向殿中而去。

而殿中因光線昏暗不清,已點了不少蠟燭,燈火通明,明亮如晝,戴權趨入寢宮,立定身形。

而太上皇這會兒正坐在床榻上,靠著引枕,微微闔眸,閉目養神,只是臉色陰沉,分明仍沉浸在陵寢震塌的憤怒中。

用過湯藥後,其實還是小憩了一會兒,但旋即被噩夢驚醒。

他躺在陵寢之中,然後吉壤坍塌了,繼而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他恐慌至極,大聲呼喊,急切間要抓住什麼,卻又什麼都抓不到。

床畔的繡墩上,滿頭銀髮的馮太后,相陪著太上皇。

宋皇后、晉陽長公主、咸寧公主等人也在不遠處坐著,錦裝繡服,風鬟霧鬢,只是一張張或雍美、或美豔、或清麗的臉蛋兒,多見著冷峭霜意。

這會兒,都在等待著戴權從錦衣府回來。

至於崇平帝,同樣也沒有回大明宮,在宋皇后擔憂的目光中,於軒窗前,來回踱著步子,正在思量恭陵坍塌,以及隨之而來的大獄,給朝局帶來的影響。

其實,天子呆在重華宮,也是另有深意。

一來是可見天子孝道至誠。

陵寢坍塌,上皇因而暈厥,而天子親侍湯藥,寸步不離,這自禁中傳揚至外朝,可以想見,會給天下人什麼樣的印象?

二來,崇平帝也不想去見,此刻正等候在大明宮前,等著諫言的內閣閣臣。

蓋因,當賈珩領著錦衣府衛,拿捕著工部、內務府的相關吏員時,整個神京城幾乎為之震動。

興大獄!

三個字,如一顆大石頭沉甸甸壓在神京文武百官的心頭,讓人喘不過氣來。

也不知多少人因這場大獄被牽連其中,丟官罷職,家破人亡。

“陛下。”

就在體和殿中為一股壓抑、凝重的氣氛籠罩時,戴權趨入宮中,朝著崇平帝,拱手一禮,相稟道。

“如何?”崇平帝步伐微頓,冷眸投向戴權,目光咄咄。

太上皇也緩緩睜開眼,看向那戴權。

戴權拱手道:“陛下,工部、內務府相關涉案吏員,皆為錦衣府衛一體拿捕,現在正在詔獄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