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樓

王義媳婦兒領著幾個嬤嬤進入廳中,迎著一眾女卷的目光,先向賈母微笑著行了個禮。

“老太太安好?”

賈母點了點頭,寒暄過,一邊招呼著王義媳婦兒落座,一邊笑問道:“義哥兒媳婦兒,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王義媳婦兒笑道:“我這不是給您老太太和太太道喜了嗎?”

“道喜?”賈母詫異了下,看向一旁鳳姐、王夫人、薛姨媽,面上不解。

鳳姐似笑非笑看著王義媳婦兒,道:“表嫂這話說得稀奇,我卻不知家裡現在能有什麼喜事,難道是大清早兒上喜鵲叫,我起得太晚,沒有聽見?”

賈母聞言,笑了笑道:“義哥兒媳婦兒過來坐坐,可不就是喜事兒,也是玉兒的生兒,該多添雙快子。”

眾人都是笑了起來。

賈母其實也樂見鳳姐從“類喪偶”的狀態中回覆過來,畢竟,沒有鳳姐的日子,真的少了很多快樂。

不過,李紈、四春、釵黛、湘雲都是詫異地看向王義媳婦兒。

寶釵方才剛剛拿起碟子上一顆荔枝,放進嘴裡小口食著,這時,聽客人說話,就拿過手帕,將果核吐在手帕上。

少有人知,宛如雪中美人的寶釵喜吃荔枝,只是荔枝容易上火,再加上因為一騎紅塵妃子笑的典故,寶釵平時並不顯於人前。

王義媳婦兒笑了笑,將一雙眸子打量向坐在不遠處的元春,道:“這不是為著大姑娘的好兒來了。”

此言一出,榮慶堂中眾女卷都是心頭一驚,好兒就是喜事、親事。

鳳姐嘴角噙起絲絲譏諷的笑,柔波瀲豔的丹鳳眼,明亮有神,一會兒看看王夫人,一會兒看看元春。

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這位近乎打守著活寡的少婦,已漸漸存著“人間清醒”地旁觀笑話的心態。

寶釵水潤杏眸宛如凝露,不由看向元春,覷見自家表姐那張如芙蓉花芯的玉面,原本紅潤如霞,這會子已是見著如紙蒼白,唇也不知何時已漸漸抿起。

其實,元春在王義媳婦兒過來時,就隱隱猜出其葫蘆裡究竟賣著什麼藥,此刻得了印證,容色微白,一顆芳心揪到了嗓子眼。

又是提著她的親事。

賈母笑道:“這倒是奇了,我倒不知是什麼好兒了?”

王義媳婦兒笑道:“這不是平原侯家,您老知道的吧?這是咱們幾家的老親,人家是世鎮大同府的將門,平原侯府襲爵人蔣子寧,您老也是知道的,現在他有個兒子年紀輕輕,一表人才,現官居四品參將之職,前途不可限量,合該是緣分。”

賈母面色微動,饒有興致問道:“平原侯家的,現在是在大同府?”

其實,不僅是王夫人發愁元春的婚事,賈母何嘗不發愁?

隨著賈赦父子流放,榮國府沒落之勢已現,按著門當戶對而言,藩王側妃真是不可奢求高配。

無怪乎王夫人對某人恨得牙癢癢。

事實上,在原著中,縱是賈赦沒有倒臺,從寶玉娶商賈之女為正妻而論,也能窺見賈府沒落之勢。

標準的武勳之家,進而與天家聯姻,退而求其次,應該尋求和文臣仕宦聯姻,以增門第底蘊,而非武將、商賈。

試問,賈母如何不是堅定的寶黛黨?

王夫人一見賈母反應,心頭有了底,臉色微喜,她就知道老太太會樂見其成,只要老太太發了話,大丫頭的婚事就成了一半。

尤其,是在黛玉生兒宴上,當著老太太和那秦氏的面兒,她就不信那位珩大爺還有臉從中作梗?

王義媳婦兒笑著開口道:“老太太,人家也是看上了咱們家的大丫頭,原本是前幾天就登門提親,但想著未免有些唐突,想著咱們兩家累世故交、情誼篤厚,正好讓老太太做主,妥帖親近一些。”

賈母蒼老面容上現出慈祥笑意,點頭道:“平原侯家的老誥命是個知禮的,十年頭兒裡,她在京中和我也有不少走動,後來她們家全去了大同戍邊,只留了人在京裡看房子,兩邊兒才不走動勤了,但逢年過節,還互相備著一份兒厚禮,這麼一說,還真是累世故交了。”

王義媳婦兒一聽這話,心頭大喜,豔麗臉蛋兒上笑意繁盛,道:“老太太,您看,我一和你說,您就知道!平原侯家在大同,家主領著大同總兵軍職,族裡兄弟也不少,可爵位只有一個,但人家兄弟在邊關都立著功,說來這蔣旭,也是個能文能武的,在邊關立了功勞,現在年歲二十,就已是四品參將了,人家前個兒還說了,咱們家大姑娘在宮裡作過女史,懂規矩、知禮數,待人又落落大方,更好的是還大一歲,如大姐姐一樣,知冷知熱,正體貼人呢。”

這話說的,自然不是什麼蔣旭的話語,而是身為“媒婆”的王義媳婦兒,保媒拉縴時杜撰而來的言語。

寶釵、湘雲、迎春、探春、惜春都靜靜聽著,因為不是提著自己的事兒,幾個姐妹年歲又小,羞澀有限,反而不少都看著元春,觀著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