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間過馬,烏飛兔走。

崇平十四年的小年,就以薛蟠被送往大理寺捱打,以及寧國府家族慶宴中飛快流逝。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薛蟠案發,並沒有在榮寧二府引起哪怕一點兒風波,哪怕是賈母,也只是唏噓感嘆了一陣,不管什麼情緒、看法也好,在“人命關天”四個大字下,都偃旗息鼓起來。

至於賈珩的“大義滅親”,因為薛蟠並未丟掉性命,倒沒說什麼六親不認?

因為,殺人償命這種觀念,還是有著廣泛的社會共識的。

既然沒死,那珩大爺已經盡了力。

再說,前不久剛剛幫了薛家,又是派兵搜山,又是幫著查賬,又是求宮裡恩典保住皇商差事,這都是前後腳兒,幾天前的事兒,怎麼能說是一點兒不顧情面呢?

只能說,薛蟠作的禍太大。

這大抵就是寧榮二府的主流輿論。

至於京中輿論,議論不一。

就這般,時光匆匆,很快就到了臘月二十九,寧榮二府大張旗鼓在宗祠祭祀祖先,各色齊備,兩府都換了門神、聯對、掛牌,新油了桃符,煥然一新。

大廳、暖閣、內廳、內三門、內儀門並至內垂門,直到正堂,一路正門大開,兩邊階下一色硃紅大高燭,點的兩條金龍一般。

賈珩領著賈族的男女老少,齊聚宗祠祭祖,及至戌時,兩府女眷在天香樓慶宴罷,這才盡數散去。

寧國府,書房之中,一燈如豆,一道清雋、瘦弱的身影,正在伏案書寫。

賈珩正在秉筆書寫賀表,明日一早就需得進宮朝賀天子,彼時,群臣將會上賀表相慶除夕之節,他也需手寫一封賀表。

不過除卻開頭一百多字的駢四儷六、應制時文外,他在下面還準備了一份策疏,敬獻天子。

奮筆疾書而罷,靜待晾乾筆墨,忽地聽到一陣環佩叮噹之音響起,輕盈的跫音隔著一扇錦繡屏風,在小廳中響起,伴隨著馥郁幽香,一道窈窕倩影款款而來,正是秦可卿。

“夫君。”秦可卿近前,柔聲道。

賈珩抬眸看向秦可卿,溫聲問道:“這麼晚了,還沒睡?”

想了想,似有所悟,笑了笑道:“明日一早兒就要進宮朝賀,可卿有些擔憂。”

秦可卿在賈珩身旁的椅子上坐了,精緻如畫的眉眼,溫寧、柔婉,輕聲道:“夫君,是有些睡不著,唯恐失了禮數。”

賈珩笑道:“今個兒,老太太沒找你面授機宜?”

這話自是打趣。

秦可卿柔聲道:“老太太今個兒下午特意叮囑了。”

賈珩笑道:“老太太為榮國太夫人,不知進宮了多少次,對見著兩宮太后的禮儀流程、注意事項肯定了然於心,你隨著老太太一同過去,仔細一些就是了,左右也沒什麼妨礙,皇后娘娘母儀天下,心胸寬廣,非常人可比。”

說著說著,倒不由想起宋皇后來。

秦可卿點了了點頭,轉過螓首,看著那幾案上的文表,道:“夫君,這寫的是什麼?”

“賀表,明日面聖所用。”賈珩輕笑了下,說道。

永安坊,楊宅

書房之中,燈火通明,人影憧憧。

內閣首輔、華蓋殿大學士楊國昌,戶部侍郎齊昆,此外還有禮部侍郎龐士朗、左副都御史彭曄,國子監祭酒劉瑜中,幾人坐在木椅上,似乎在密議著什麼。

“父親。”

忽地屏風上,倒映著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楊國昌長子楊思弘,輕步趨入裡廂,橘黃燈火映照著冠玉儒雅的面容上。

迎著楊國昌的詢問目光,楊思弘道:“父親,剛才,陸學士,徐學士已經答應,上表諫阻聖上閱兵揚武,已獲翰林院與都察院不少清流鼎力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