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假山嶙峋,秋景瑟瑟的後花園中,一座高有二層的閣樓,西窗之下,條案後,晉陽長公主著一襲淡黃色宮裝長裙,纖腰高束,玉容薄施粉黛,挽起這時代婦人梳起的峨髻,露出光潔如玉的額頭,正中描著三瓣兒花鈿,白皙中一點嫣紅,明豔嬌媚。

麗人此刻坐在一方書案之後,手持羊毫毛筆,凝神作畫。

只見畫紙之上,一著火紅衣裙的少女,坐在爛漫桃花擁簇的涼亭中,手撫瑤琴,面向遠處垂掛在山澗的瀑布,青天之上,白鶴飛過。

只見那畫紙右上角赫然有著題跋,“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待將最後一筆畫完,晉陽長公主放下筆,輕聲喃喃道:“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在一旁侍奉著筆墨的婢女憐雪,清聲道:“殿下的畫藝技法日臻圓潤了,遠近之景交錯,只是惜乎只有一人在空山獨坐。”

晉陽長公主輕笑了下,並沒有回答憐雪的詢問,說道:“不過是信手塗鴉罷了,當不得方家之哂,卻比不得你家學淵源,技藝精湛。”

憐雪垂下清眸,柔聲說道:“奴婢已有兩年未作畫,技藝早已生疏了。”

“那也該撿起來才是,你我這樣的人,這一輩子,總要尋個寄託思緒的事物才是。”晉陽長公主輕聲說著,就是幽幽嘆了一口氣。

憐雪道:“奴婢兩年前發過誓,父親沉冤未雪以前,就不再作畫。”

晉陽長公主玉容頓了下,望著少女的目光就有幾分莫名之意,道:“當年之事,是非紛擾,你也不可太過執著了,需得往前看才是,你正值芳齡,還有大好年華。”

憐雪道:“那……殿下呢?”

說著,凝眸看向晉陽長公主。

晉陽長公主正在一旁婢女送來的金盆清水中洗了把手,拿著毛巾擦著,接過一杯香茗,呷了一口,聞言,揮了揮手,示意婢女下去。

抬起螓首,一雙熠熠明眸看向正在書案前收拾著畫軸的憐雪,道:“上一輩兒人的事,過了許多年,嬋月業已長大成人,再揪著不放又能如何呢?你父親被冤殺,但當年被冤殺的太子舊部,何止你父親一人?若想平反,只怕要等幾十年後了。”

幾十年後,待崇平帝的後人登基,再對當初被冤枉、牽連的人平反、矜恤,這是來自勝利者的王者氣度。

憐雪聞言,一時默然。

她知道眼前這位大漢長公主並非如其所言,對往事已經徹底放下,否則也不會執筆作畫,寄託幽思。

至於這幽思是對誰,她也隱隱有幾分猜測。

桃花樹下的少女,分明是尚在閨閣之中的長公主,就是為何不見那位太子詹事府少詹事,前駙馬的身影?

這裡想來……多半是有著她不為所知的隱情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憐雪眸光低垂,輕聲說道。

心底輕輕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畫裝裱好。

晉陽長公主凝了凝眉,卻只當未聞這話,而是問道:“京中,最近可有什麼新聞沒有?”

憐雪忙碌的手,頓也不頓,清聲說道:“這一個多月,除卻北邊兒戰事平息外,朝廷上上下下都關注著東城的財貨處置,另外邸報上說,武英殿大學士將要離京去邊,撫卹邊關陣亡將校、京營節度使王子騰,自西北三鎮查邊返京。”

晉陽長公主聞言,一雙清眸閃了閃,輕聲道:“這一去一回,朝局倒也熱鬧。對了,賈珩呢?最近可有關於賈珩的新聞?”

憐雪抿了抿櫻唇,輕聲道:“近期倒是沒有……只是殿下,奴婢不知有話當講不當講?”

晉陽長公主笑意凝滯了下,問道:“什麼話當講不當講的?”

憐雪輕聲道:“奴婢以為,賈子鈺這些日子,似有意……在疏遠殿下,自翠華山剿寇還京,一個多月以來,都未登門拜訪,若說忙於公務,但這一個多月,不可能半天的空暇都抽不出吧?”

晉陽長公主默然半晌,幽幽道:“他最近在忙著宮裡交辦的差事,未必得空,縱然……與本宮有意疏遠,本宮也沒什麼好怪他的。”

她的身份終究是有些敏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