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前廳中,兩位賬房先生已在一旁拿著僕人抬進來的歷年賬簿,刷刷翻起賬簿,算盤噼裡啪啦響起,毛筆在一旁記錄匯總著。

有條不紊,井然有序。

賈珩則和賈政,在主廳中敘起話來,一旁賈赦相陪。

見寶玉進來,賈政也沒說什麼,只是衝其點了點頭,就不再理會,繼續扭臉和賈珩敘話。

寶玉倒也樂得如此,在周瑞家的笑臉相迎下,在角落裡尋了張椅子坐了,儘量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

這邊廂,賈赦面上皮笑肉不笑看著言談甚歡的二人,心頭冷笑,他這個二弟,好清談而不尚實務,現在和賈珩小兒這等上了《辭爵表》的沽名釣譽之輩相談什麼兩漢經學、三國史論,倒是臭味相投了。

對賈母偏愛二弟賈政,賈赦其人心頭自是牢騷滿腹,在紅樓夢第七十五回中,賈赦在中秋宴上,還講過一個父母偏心眼的笑話。

賈珩這時放下茶盅,問道:“政老爺今日去上了早朝?”

賈政著一身蜀錦圓領儒衫,頭上著士子方巾,那張白淨、儒雅的面容上,略有幾分怏怏,聞言,在一旁小几上放下茶盅,道:“子鈺,今兒朝會上,都察院御史彈劾鎮國公府上的牛繼宗治軍無方,將略粗疏,難堪京營果勇營都督大任,聖上怒而責問之,朝野百官也紛紛指責,現在牛繼宗已著其革去本職,閉門反省。”

賈珩聞言,目光微動,暗道,天子已動手了,真是好快的速度。

賈赦在一旁本正好整以暇聽著二人清談學問,聞聽這番言語,就是面色劇變,驚聲道:“牛家兄弟被停職了?”

前些時日,賈赦就尋著牛繼宗和裘良對付賈珩,如今驟聞此信,就是心頭驚懼。

一旁的鳳姐,也是眨了眨丹鳳眼,凝眸看著賈珩、賈政等人。

牛繼宗是鎮國公牛清之孫,現襲一等伯,和榮寧二府並稱四王八公之後,也算是老親了,其夫人朱氏也多和賈府來往,由鳳姐招待著,對那個一品誥命的朱氏,來往賈府時的風光體面,鳳姐未嘗沒有羨慕。

只是,聽二老爺這意思,牛家似被宮裡問罪了?

賈政嘆了一口氣,說道:“好在只是除了差事,爵位倒沒什麼妨礙,來日起復,總還有著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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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沉浮,起起落落,不定革職的哪一天,就起復舊員,賈雨村就是這般,走了林如海和賈府的門路,現在金陵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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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珩冷聲道:“牛繼宗治軍無方,麾下軍紀敗壞,其人更是在營中公然狎妓,被聖上除了身上差事,並不出奇。”

說著,瞥了一眼神色變換的賈赦,笑了笑,說道:“大老爺,五城兵馬司指揮同知裘良,已被聖上以瀆職無能而革職待參,今天我督視五城衙司事務之時,更是發現此獠貪贓枉法,現已將其解送都察院,想來不久就有發落的旨意降下。”

賈政、賈赦、鳳姐:“……”

賈赦面色變幻,心頭生出一抹驚懼,端著茶盅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垂下頭,不言語。

而鳳姐,柳葉細眉下的丹鳳眼,顧盼生輝,目光復雜地看著那少年。

心頭不知怎的,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算上東府裡的三等將軍的珍大哥,在這位珩大爺手裡壞事的,已經有兩個了吧。

賈政默然嘆了一口氣,說道:“裘家之事,我在工部也聽說了,他手下的小吏勾結青皮無賴毆殘應考舉子,停職待參,倒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是下朝時,北靜王爺託我給子鈺帶句話,牛繼宗畢竟是我等老親,子鈺看能否上封奏疏幫著說幾句話,說來子鈺也是率著他手下的兵,剿平了翠華山匪寇的……”

賈政此言落下,鳳姐粉膩白皙的玉容微變,丹鳳眼眸光閃爍,心頭驚道,難道牛繼宗壞了事,也是珩兄弟,所以,這是第三個?

念及此處,鳳姐心神震顫,斜眼偷瞧那少年,心底泛起一種古怪之感。

這位珩大爺為賈族族長,合著就奔賈族的老親下刀是吧?

而內廳中的王夫人、探春、黛玉三人,聽著外間傳來的話,同時是心思莫名。

如王夫人雖無鳳姐那豐富的聯想能力,但也隱隱覺得聽老爺的意思,這倒黴的牛、裘二人,都和東府裡那位有關係?

透著一股邪性……

賈珩面色淡漠,清聲說道:“二老爺,這個奏疏,我沒法上,他治軍無方是事實,現在被聖上拿了差事,賦閒在家,倒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總比來日領兵出征,一將無能,累死三軍,或是損兵折將,或是喪師辱國,再被聖上下獄論罪,夷滅三族要好的多。”

賈赦聞言,臉色難看,斜睨了一眼那一臉“傲然”的少年,心頭憤恨,瀆職無能,喪師辱國?

就你賈珩小兒,一人是少年英傑,他們這些賈府老親,都是酒囊飯袋?

賈政面色頓了下,沉吟道:“子鈺,北靜王爺說過幾日,約你至府中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