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殘雪。”

“這個漏字用的雖妙,可在下以為,改‘漏’為‘落’,其實更能與後文殘雪呼應。”

“不可,‘落’字入詩雖上佳,但仔細思量之後,這個‘漏’才是最妙,既能體現出林葉之茂,又能側面反映出月光之盛。”

“落字雖好,卻也稍顯單薄了一些。”

青麓書院裡,三個髮束綸巾的年輕讀書人站在筆直松樹下,忽然抬頭看到頭頂松葉縫隙落下的陽光,一時興起,便討論起剛剛在課堂上學到的那首詩。

那模樣年輕,眉角狹長的丹鳳眼青年率先開口,欲要改“漏”為“落”,而一旁的娃娃臉少年則搖搖頭,不覺得這番改動是正確的。

青麓書院風氣一向是如此,雖學古人詩與聖人之理,但也從不覺得古人所作所言便是極致真理。

在尊敬的同時,永遠保持質疑,才能不斷進步!

被同伴反駁,丹鳳眼年輕人似是有些不服,轉頭看向一旁安靜靜聽的第三人。

男子顏如冠玉,氣質溫和如暖陽,年紀雖是三人之中最大的,可一眼看去溫文爾雅,目如朗星,風度翩翩,看向面前兩個同窗的眼神中也帶著淺淺的溫柔笑意。

男子似乎在三人之中頗有威望,娃娃臉少年此時也轉過頭看向男子:

“徐大哥,你來評一評。”

徐淵識,青麓書院年輕一輩學問最高之人,青麓書院如今年輕一輩唯一的心門境,胸中浩然正氣蘊含,隨時可以結成金丹!

雖是年輕一輩,可在平時已經能代各位老師教導同窗,所以青麓書院學子對其也是諸多尊敬與崇拜。

只是徐淵識並不喜歡功名仕途,只想潛心學習,已經連著好幾年用各種藉口推掉了科舉,這次科舉之所以參加也是被院長給強行壓去的。

而更加戲劇性的是,那位皇帝陛下在看過徐淵識所作詞賦與論述之後曾坦言:“徐淵識確有狀元之才,不過這臉,不去當探花可惜了!”

所以明明之前為人低調的徐淵識,如今卻因為皇帝陛下這一句話,成為了離都各家千金的夢中情郎,一時之間,就連整個百花樓都在傳唱徐探花的美貌。

甚至就連他們這清幽的青麓書院,在科舉之後都隔三差五,時不時會有好看的千金大小姐來拜訪求見徐淵識。

含蓄一點的會說想要讓徐探花手把手到府上教導詩詞歌賦,儒家經典。

腦子機靈一點的直接重金資助青麓書院,要求便是入學就讀,其目的不言而喻,打算另闢蹊徑來接近徐探花。

而最誇張的,有千金小姐都打算把徐淵識直接綁回去了。

最後要不是院長出面制止,離都某些驕縱慣了的大小姐也不知道還會鬧出來什麼樂子……不對,亂子。

被那些千金們這麼一嚇,徐淵識是一步不敢踏出青麓書院,只能每天拉著諸位同窗解悶了。

徐淵識思量了一下,看向那丹鳳眼俊美年輕人:“惟簡,你的這個‘落’字其實很好,有化靜為動之妙。”

得到徐淵識的誇讚,鄧惟簡晃了晃腦袋,一臉自得的看向身邊娃娃臉少年。

“徐大哥……”娃娃臉少年有些急了。

徐淵識伸手虛壓,笑道:“別急,陸生,聽我說完。”

“不過‘落’字有一點美中不足的地方,所以和‘漏’字比起來才稍顯不足。”

“哪裡美中不足?”鄧惟簡滿臉不服。

徐淵識說道:“所看所想,意境氛圍。”

“用‘落’入詩,落眼點只在於地面,看到地上的月光,所以才會想到殘雪,整句詩讀下來一直是低著頭的。而如果是‘漏’,則會讓人在看到地上的月光時抬頭,看到了林中漏出的月光,如冬日殘雪一樣潔白。”

“這麼說,你可明白?”

徐淵識笑眯眯的看著鄧惟簡。

鄧惟簡神色變化,想開口,卻發現徐大哥說得竟然是對的,他只著眼於地面的月光,而忽略了天上的月光。

片刻後,鄧惟簡長嘆一聲:“惟簡自愧不如。”

“哈哈,果然我才是對的。”

一旁的陸生看到向來驕傲的鄧惟簡吃癟,開心的哈哈大笑。

徐淵識看著得意的陸生,嘆了口氣:“此詩乃前人所作,為前人思想之精華,莫要借他人威風來漲自己志氣。”

“若想超過你惟簡師兄,你還有一段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