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在姜杉眼中越變越大,就在要吞沒姜杉的一刻,她被一隻手拉入懷抱,一把傘擋住了所有彈丸。

周圍的人群相互推搡,李慎和姜杉緊緊依偎,一把傘,隔絕開別人的喧囂,他們只能聽到彼此的心跳,感受到手臂相貼處的溫度。

但溫度突然消失,姜杉很驚慌,環顧四周,都是陌生的面孔。

是擠散了嗎?

一隻手臂突然搭在她的肩上,原本並肩而行的兩個人變換了位置,姜杉被李慎攬在了懷裡。

右肩是李慎的胸膛,心跳激盪,左肩是李慎持傘的手,指節用力,顫抖發白。

李慎的肌肉裡乳酸沉積,他第一次覺得回寢室的路是如此漫長。但突然間,他的手腕被細細的手指抓住,分去壓力,風雨裡的桅杆有了前桅支索。

人群在一個一個轉角分散,不再擁擠,原本和他們一樣的情侶也揮手道別,而李慎和姜杉都沒有放開的意思。

姜杉骨架很小巧,一隻手就能完全環抱。兩個人的身體熨帖在一起,在飆升的體溫中,吹入的雨水漸漸揮散成了霧。

雨水噼裡啪啦砸在傘上,匯成水線,從傘角飛馳而下。所有悽風苦雨都被懷抱與傘隔絕。

李慎的寢室在校園的最偏僻一角,人群漸漸稀疏,大株大株的香樟,昏黃的路燈展現眼前。狂風一吹,樹影搖晃,樹葉積蓄的雨水飛馳而下。

來自太平洋的浩蕩雲團將吞沒這個縣城的天空,而蒼穹之下,狹長昏暗的街道上,兩個人舉著一把傘,努力地營造著一個無雨之地。

姜杉覺得自己又動搖了,在這把傘下不足一平米的空間裡,她好像找到了“家”。

她真想這段路再長些,她不用再想未來,不用再想分別。

一扇亮著光的寢室門出現眼前,學生們迫不及待地跑進去,理著自己的潤溼的頭髮。

李慎很不想進去,他還想再走會,為她撐著傘,走完以後的所有風雨。

“要關門啦,快進來啊,樹下那倆。日子還長,以後慢慢來啊。”宿管大爺大聲吆喝。

“杉杉,你在這等一下,我去借個雨披。”

“好,我等你。”姜杉盡力抓著傘,沒了李慎,風雨似乎要撕開虎口,奪走這最後的保護傘。

腳尖在水面畫出個圓,波紋很快被雨點吞噬:“李慎,要快點啊,日子不長了。”聲音很小,被呼嘯的風聲扯碎。

李慎連忙衝進寢室門,正欲上樓,就被宿管大爺拉住。

大爺顫巍巍的手拿著雨披和鞋套,努努嘴,示意他快些。

李慎回身,昏黃的路燈下,女孩單薄的身影被風扯得搖搖晃晃。

他接過雨衣,一邊跑著,一邊展開雨衣,如同揮舞戰袍,給姜杉披上。

姜杉在李慎給她穿雨衣的時候,盡力把傘蓋在李慎身上,但樓與樓之間的風口狂風肆虐,傘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譁”得一聲,傘面翻卷,雨大顆大顆砸在李慎身上。

“好了好了,快回去。”姜杉只能用手擋在李慎頭上,雨點在她手上碎開,濺起一個一個水花。

但李慎又單膝跪下,像個受封的騎士。浩蕩奔流的雨水衝鋒而來,在李慎的膝蓋前分成兩股。

“扶住我,杉杉。”李慎說著,在感覺到肩上的壓力之後,一隻手托起姜杉的小白鞋。

入眼的是一節骨肉勻亭的腳踝,白皙的踝骨上沾著些泥水。

指節拭去些汙水,緩緩將鞋套套上。鞋套邊緣橡皮筋緩緩拉伸,在足踝的肌膚上,勒出淺淺的印子。

宿管大爺搬著把小凳子,對著壺口嘬了一口濃茶,饒有興致的盯著樹下的剪影。

老式的藍色雨衣很呆板,穿上去活像個呆頭企鵝。但企鵝還是墊起腳尖,輕輕地在男生臉上留下一個吻。

藍色的雨衣朦朦朧朧,像一團飄舞的雲氣吞沒男孩,許久沒見過的藍天似乎在這一刻重逢,所有雨滴彷彿都在一刻靜止,表面亮起他們相擁的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