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前世,李慎知道,老劉他們終究還是離婚了。

再糾纏一年,無非互相折磨一年。

“但被稻草壓死的駱駝本來也就快死了。”

李慎感覺自己有點多管閒事,但老劉昏倒前的兩句《逍遙遊》還縈繞耳邊。

劉民強做了他兩世的班主任,對他多有幫扶,終究不忍心。

聽到李慎的話,劉民強自欺欺人的紗布被頓時揭開。

難道真的無可挽回?

手指不自覺用力,枇杷的汁水爆開,滑膩的果核瞬間彈出。

明明前幾個月,自己還開著車送她去另一所學校上班,一路討論著,女兒畢業後,應該要去讀哪個專業。

明明幾年前,兩個人還一起送女兒上初中。冬天晨光熹微,路邊攤販的燈光下,一家三口撥出的熱氣聚成一團。

明明有那麼多明明,他們的婚姻什麼時候走到了盡頭?

劉民強掩飾般地吐出一串一串話語,但掩藏不住話語裡的疲倦。

“你不懂,如果那天晚上,我沒有執意要泡茶,豔娟不會和我吵架。”

“衣服還潮著沒熨,我怎麼就不能先把衣服熨了。”

“她們二中學生頑皮,她每次都比我還晚半小時回來,一回來就看見我在泡茶,溼的衣服還堆在一起。”

“明明是隻要忍一忍的事。”

說到最後,他雙手顫抖,身子抖成篩子。

“那在這之前呢,那天早上,老師你在茶水間思考什麼?”

劉民強看著眼前這個學生,突然感覺是如此陌生。

成熟而乾脆,把一切隱秘都剖開。

李慎當然知道吵架是什麼滋味,兩個咬合的齒輪開始相互較勁,摩擦出劇烈的火花。

但最後總有一種叫愛情的東西讓兩個齒輪相互磨合。

但很多人,潤滑他們的不是愛情或親情,而是婚姻的沉沒成本和離婚的風險預期,還有孩子的眼淚。

“你不懂,成年人,其實只要忍忍就能過去的。婚姻不是戀愛!”

李慎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將劉民強前幾天的話複述了一遍。

“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於江湖,而憂其瓠落無所容。”

劉民強臉色劇變。

看不順眼的兩個人,做什麼都不對。

是什麼時候,那個說話軟軟的,被頑皮學生調戲就會哭的女老師,面紅耳赤地數落著一件一件小事。

是什麼時候,那個說轉正了就很開心的女孩,開始下定決心,要讓全城的老師都高看她。

是什麼時候呢?

是她不停拼命備課,寫著論文,準備評職稱的夜晚,自己卻只能遞上一杯茶。

是媛媛差了點分,進不了火箭班,與她一起去走關係的日子嗎?

還是市一中向她遞出橄欖枝,而自己卻覺得現在的生活很不錯,不想再捲了的時候。

是他太沒用了,老驥伏櫪,雄心已死了。

手中拳頭牢牢握緊,李慎擔心,老劉是不是要教訓教訓他這個出言不遜的學生。

廚房的水要燒開了,發出喧囂的沸騰聲,到最後又只留下細密的聲響,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