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大娘想一下,除去曹四想巴結混好處的心思,還算合適,就頷首:“法師可願意?”

胖和尚道:“人仙時,做過苦行僧,屋簷城洞都歇過,便得片瓦之地,也不敢挑!”

“那請法師自便,眼下兒子不在家,有事尋我,也可與董夫子、屠先生幾位說!”

她離開前,順手將茶壺留在桌上。

曹四歡喜著,一口喝乾碗裡桂花茶,連茶葉嚼吃下去,伸手要提壺,不想胖和尚按住:“施主,也須防個虛不受補。”

地仙面前,曹四沒脾氣,只得訕訕笑:“我拿過來,好給禪師倒呢。”

和尚不理他。

這天起,由曹四領著,胖和尚一家家上門賠罪。

四門村民不少,一家只去一戶,中人的酬錢一葉,還真不好掙到手。

且和尚住進曹宅,曹四前後巴結,獻再多殷勤,除一開始許下的中人酬錢,再得不著丁點好處。

拿出瓊花露,和尚笑笑,轉身出門,到酒坊買來一大壇。

車馬行門前,和尚靜坐了一日,人們不怕他了,但幾個老頭兒不再出門曬太陽,任他枯坐到天黑,其餘進進出出的,無一人搭理。

冒雨去仙客來,待昨晚歇下的客商離開,宇文兄弟就把門關上,這天營生都不做,任和尚淋一天雨。

澡堂、客舍也一樣。

到胭脂店,陸娘子提出一桶糞,放在靜坐的和尚身邊,折身迴轉,再不出來。

巷子裡住的各家,到哪家,主人就鎖上門,人外出。

其餘花草店、魚鳥店……

無不如此。

但和尚風雨無阻,一天一戶,坐到黃昏才離開,帶曹四去酒樓吃喝,毫無氣餒模樣。

這一天,還在月子裡的魏清媳婦,大早上叫男人給兒子換尿片,那邊笨手笨腳換好,她又開始日常地碎碎念:“嫁給你這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玩意,老孃算倒足八輩子的黴,坐月子呢,討碗熱水都要等上半天,哪曾放在心上、當自家人看待?可知那賤人隨公學裡老東西,已得學妙法了?你這裡倒金貴,藏著掖著,只不點頭。”

恰好,曹四已引和尚沿東正街過來,指著說這家也是四門村來的,和尚就在門外坐下,揚聲叫:“居士,和尚上門賠罪!”

不用他叫喚,內進院裡,魏清也已知曉,媳婦咒聲裡,面上難得露出些笑。

先到外間鋪子上,拿了雕的那隻木鶴,又折身回內院。

魏清搬進城一年多,雖是認識,但曹四與他從沒說上話,只曉得冷冰冰的一個人,瞧見到鋪上一趟,又折進裡間,還以為又與別家一樣,地仙禪師要白坐一日。

左右已引到門口,餘下不關曹四爺的事,無須再幹陪著,他就道:“禪師您忙著,我酒樓看師父去,晚間那碰頭。”

待和尚點頭,他就往酒樓走。

胖和尚不是不沾葷腥,但更愛吃素些,恰好酒樓大掌櫃有那手藝,所點肉食,大多還是曹四受用。

其實無須蹭地仙的席,酒樓、飯館這兩處,曹四都能憑臉混著吃喝,從不花銀子,只須小心,剩下的酒莫被師父誆走就行。

但於潑皮而言,在地仙那蹭到吃的,同席並坐,往後誇嘴時,方有面兒,便要天天等著。

回木雕店後院,魏清將襁褓中孩兒從他娘身邊抱開。

看他抱孩兒,手裡還拿著連鞘劍,床上年輕婦人問:“沒用的玩意,你要做甚?”

魏清抱著孩兒,劍放在桌邊,把那親手雕成的木鶴,放進襁褓邊上,湊冷臉過去,貼貼嬰兒的臉,終於開腔:“你可曉得,年前,我就已晉九階?”

平日三五天,都聽不到漢子說一句話,今日難得開口,說的卻足意外,媳婦兒先是一喜,接著又不滿:“你瞞我作甚?”

魏清道:“因你曉得了,先要去坤道府招搖顯擺,過不了三五日,又得舊態復萌,鬧成不可開交,說有何益?早丟不起那人!”

這話,讓他媳婦雙眼幾乎冒出火,從床上撐起身,厲聲喝問:“餵狗的木頭,老孃哪丟你人了?”

魏清背對婦人,把孩兒放在桌上,眼神有些不捨,嘴上道:“只恨自家眼瞎,挑著這般個晦氣婆娘,只與我鬧,本也沒啥,但魏家剩這點骨血,要由這長舌潑婦養大,非成個廢人不可!”

婦人聽得背冒寒氣,赤著腳,從床上跳下,想去搶孩兒。

魏清並不回頭,但依在桌邊的劍,倏然間,已只剩劍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