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滾中,臉被山石刮破好些皮,且這一腳重,一時爬不起身,只佝僂著身軀,嘴裡嘔出些血。

赤腳仙走過去,一腳再蹬翻,沾泥的赤足踩住他口鼻:“仗著地仙修為,老子說的話,就只當作放屁?”

赤腳仙出手不輕,花狗又不敢擋,被腳踩著,口裡的血都咽回去了,“嗚嗚”著說不出話。

沾泥赤足堵住他口鼻,來回猛跐,好一會方讓開,臉仍陰沉著:“剛又降了一階,比那幾個九階人仙得用多少?真以為老子捨不得宰你?”

“咳!咳!”

花狗趴伏著,輕咳幾聲,就笑起來:“黑狗爺,上年歲是念舊些,下手越來越輕哩!”

赤腳仙再咬牙瞪眼時,花狗又道:“不過是個沒根腳的河神,結死仇又怕他作甚?百無禁忌,不避因果,總闖得出條路的,黑狗爺!”

——

潑皮無理也要鬧三分,綠柳城門洞下,曹四是真佔理,更是不依不饒,但死纏爛打一天一夜,也沒從八階大人仙處討回銀子,只好退而求其次,討要仙家妙法抵過。

聽聞綠柳是大羅金仙因果之城,大龍頭多半不敢來,彭望也就有些算計,同意了。

一來套得這廝與城主處的時日最長,雖不知為啥用假銀子誆他,也指望城主回來後,他能幫忙求情,既饒自家性命,也能點頭收留下;二來剛曉得生孩兒那大肚婆也是位九階,女人家心眼小的居多,便趙老頭已饒過,事主也不定還要尋不是,這廝自稱是她乾兒子,已處做一家人的,就更指望得轉圜。

做盜賊的,還真不如何忌諱因果,傳不傳妙法於他只是小事兒。

已點頭,但曹四要磕頭拜師,又攔著不讓:“任誰收徒兒,都免不得磨鍊,先為老子做事,過段日子合著心意,方收你為徒!”

原從說書先生處聽到的,也大多是這般,曹四將信將疑地,出聲威脅:“你要應下了,卻只騙好處、白哄我,真就一頭撞死在你面前,別的不說,瞧商老三可會為我尋個公道!”

昨日就已曉得商老三是誰,彭望早不敢再提啥排行。

市井無賴,至少心眼都不少,比起大龍頭麾下群盜,也不見就好相與,被他話憋了一會,彭望鬱悶道:“曉得哩!”

曹四方轉為歡喜,問做何事,也簡單,要讓便宜師父留在城裡,還有飯館生孩兒那女九階不尋不是。

沒口子應承下後,曹四便將自己好不易賴到手的瓊花露,打一壺來孝敬師父。

喝了他的酒,更不許不認賬!

也確實是好靈酒,抵得功德葉使!

嘬著壺嘴,彭大爺又開始充大,城洞下,便與衙兵、潑皮吹起牛。

慣常以“老子那些年”或“爺爺那些年”起頭。

“老子那些年,隨大龍頭打進某城,除他家裡的庫藏,功德竹上半熟的葉都給擼精光哩,城主兒媳被大龍頭霸下,也搶走好些個女人仙,可惜,賞功時,咱是沒福,只得打發些功德葉。”

“為啥?大龍頭麾下,不到九階,屁都不是!除了大龍頭,地仙還有兩位,九階更十多個哩,比你家這城裡強,各要多吃強佔,哪輪得著老子?”

“也不是沒碰著,一二階那等充數女人仙,也有專門給老子洗腳暖床的,可惜出來時,都沒帶。”

“多少人仙?也沒個定數,多時三四百,少時也有一二百口,大半是搶來的,但也不敢不聽使喚,六階以下的,全只當小廝、雜役、婢女,便咱這八……咳!咳!好酒!”

“有根腳靠山的?你當大龍頭傻麼?那般自是繞著些走,不去搶他家!”

也不全是胡吹亂扯,雷雨、田餘都去聽了幾耳朵。

兩腿斷掉,吹牛卻也好打發時日。

第二天,日頭剛偏西,西城門外便來了幾個人,並不像商隊。

這幾人拉開行走的,彭望依坐在牆洞裡,只瞧見打頭兩人,前面那個肥得實在不像話,穿著常服,但頂個道冠,瞧著不倫不類,又短又胖的小腿邁不遠,偏後面的還不敢越過他。

怕彭大爺跑了,曹四仍陪在身邊,但門外當值的衙兵已不是屠老二,聽著姓甄,年輕不曉事,人還隔老遠就問:“此乃東山郡綠柳城,諸位何事來訪?”

若來的是肥羊,嚇跑哪裡合算?

那肥…豬小跑過來,卻滿臉嘚瑟:“哎喲!你家城主長輩、親眷來哩,還不叫他來接?”

曹四聽得納悶,替衙兵出聲:“老商家幾輩子的坐地戶,獨個親舅舅,去年都死在魔劫裡,別人全沾不著光呢!哪來的混不吝,怕不是聽他不在家,上門來打秋風?我與你說,他老孃手可緊,莫想美事兒!”

知根知底的便宜徒兒都這般說,彭望就隨著幫腔:“進咱城打秋風的,定被打斷腿,扔城門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