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屋裡,道人已能站起,但人窮志短、馬瘦毛長,一臉苦笑:“眼下並無物賠閣下,且欠著可成?”

商潑皮只不饒:“你那師門勢大,幾十年前就有三個地仙,修為老辣,你便也成地仙,回去討說法,多半隻有被打死的份,借給你,我再去尋鬼討?你拿做命物的,待爭鬥起,便沒被太清門打碎,搶去以後,可願還我?”

紀紅棉已在掩嘴輕笑。

潑皮是要勸他莫急送死,但偏不好好說話!

將死人仙,已晉做有用地仙,更還要為綠柳城留人!

道人果然應:“不說太清門另兩位老祖,我那師尊可是地仙九階,眼下我這小一階,哪有回去討話的底氣?有功夫置辦賠你的物事!”

與人仙不同,地仙晉級更難,知名的九階真正不多,眼下只遇到個常久久,太清門竟是這般龐然,道人的怨氣倒不知多久方得出,商三兒聽得牙酸,又問:“這忘情壇,可是師父留給我做念想的,地界少有,你置辦啥物事來賠?”

這酒罈,道人不知是大羅金仙手製,但能感知不凡,苦笑著答:“莫說制壇的本事前所未見,無憂土也不易尋,原樣兒的賠不起,尋個等價的來,又或能換命物時,再還你?”

道人是個實誠人,耍不來賴,商三兒大為安心:“你要拿著壇跑了,到哪尋去?我只要原樣兒的!城裡陶器店後院,有燒陶瓷的小窯,你就住那去,幾時做出來賠我,方許走!若想一回多燒些,城外六節山後也有大窯!”

道人澀然:“本門不許門人外聘,若知我晉地仙,曉得落腳處,也定要來尋,我不好在你家久留!”

商三兒對這倒不在意,哼著:“兩界三仙,都有人說小爺是塊滾刀肉,地龍山左近有名的二皮臉,還管他太清玉清、九階八階?要帶你走,進城先還我忘情壇,若不然,比比哪家因果大!真勸不住,大羅金仙因果就賣給他!”

紅衣美婦嘻笑著幫腔:“真的咧,未說大話!”

道人收起驚訝,抱拳先問:“還不知前輩……”

美婦收起笑,肅容答:“紀紅棉,借他家暫住的!”

這回改商三兒幫腔:“金仙!”

道人張口結舌時,這位城主換出惡形惡狀:“應不應?敢說個不字,酒罈還回來,自滾出城去!”

道人實誠,又不傻,躬身:“城主大恩盛情,豈敢再拂意?”

家中坐著呢,天上也掉下個地仙來,真是擋不住的運道,商三兒衝金仙眨眨眼,又笑對他道:“你家不許門人外聘,咱就不說年俸,改成買賣罷,一年做幾千個酒罈,賣給酒坊,地仙手製之物,怎也值得…二十葉?”

呂威想以黑金石聘肥如意時,開價算一年四十葉,到商三兒這,修為低著一階的,價先砍一半。

道人倒不在意,搖頭:“無須功德葉,換酒就成!”

晉為地仙,也還是貪酒,但若還只求把自己灌醉,喝凡酒就得了,莫只糟踐靈酒。

道人一身邋遢,不顧體面,對入口的倒留著貴公子習性,以往在蕁麻城,也多隻換靈酒灌翻自己。

城裡已有個屠壯,再加他這真正的大酒罈,往後瓊花露更不能少釀了,商三兒應:“成!但餘下的爛腸酒,須得還我,大羅親釀呢,已只剩這點兒!”

道人扯扯嘴角:“就靈氣足些,其實難喝得緊!”

“釀廢了的,也不好臊我師父麵皮!還不知道長叫啥名?”

道人沉吟一下,又嘆口氣:“過往種種,皆已成煙雲,往後我只叫酒道人罷!”

金仙開口:“陶器店在東正街上,你這酒道人未醉,想能尋著?”

聽她話,有攆人的意思,雖不明所以,酒道人還是抱拳:“前輩、城主,那我先去了!”

商三兒叫:“城隍爺,傳話眉兒,叫她坤道府叫些人,酒、茶按雙份,送去陶器店,也幫著收拾出來!”

傳話小廝無奈應聲:“曉得了!”

以酒道人的邋遢勁兒,掃不掃的其實無所謂,但既成自家人,地仙哩,不可虧待!

蕁麻城見道人時,還覺著放蕩不羈,眼下想是未灌酒,一身髒兮兮,還要處處講禮,又回身抱拳:“多謝城主!”

待他出去,紀紅棉叫:“前輩出來罷!”

禮賓司這間尋常房舍裡,便又現出位…大羅。

赤膊上套金環的壯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