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辭神色一頓,緩緩偏頭,覷著應無臣的臉色。

人還是那面如冠玉,神色淡淡,雅緻清雋,從容雍華。

她輕笑一聲,只當方才自己覺著他陰陽怪氣是自己多想。

“我不知應家阿兄的過去,但必然不同尋常。”君辭目光放遠,鳳眸似乎有些空寂,遼闊的天際,也不如她的悵然思緒無邊,“在邊塞,殺戮無時無刻不在,要活著就要兇狠。要吃飽穿暖,就要泯滅人性。

那些鮮血淋漓的人心,比屍骨堆裡的斷肢殘骸還要面目可憎。師父說,這個世間殺戮只會越來越重,人性也只會越來越醜陋,我若連眼下這些都無以承受,日後也只能淪為旁人的刀下亡魂。”

人人都只以為她是十歲開始偷跑上戰場,但其實早在她七歲起,老頭兒就拎著她去看那些戰火繚亂之下支離破碎,她為此做過無盡的噩夢,幾次崩潰,老頭兒卻從未放過她。

那時候她恨過老頭兒,讓她夜夜不得安眠,但時至今日,她明白老頭兒的良苦用心。

她若未曾遇上老頭兒,只怕也就是個毫無章法,卻心比天高,不甘命運,又無力自主抗爭的幽怨之人。

她的周身縈繞著一股蒼涼而又悲愴,似看盡了生死與人世的險惡,才這般鎮定穩重。

他們都是彼此身懷故事之人,才會如此事故。

秦嘯卻與他們不同,他身在富貴之中,沒有經歷過悲歡離合,沒有領略過家破人亡,更沒有嘗過人世冷暖,這樣的秦嘯,才是真正的少年郎。

故而,她有什麼好苛責?

若是可以,她希望海晏河清,每一個少年郎都是少年郎該有的樣子。

君辭的悵然,令應無臣心中升起了疼惜,手情不自禁就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的體溫隔著衣裳傳遞到他的掌心,應無臣才回過神,對上的就是君辭轉過頭探究的目光。

忽而覺著掌心發燙,自制力極強的應無臣卻沒有將手慌張地縮回來,而是面上看似自然道:“過去之事便任其過去,人生一世,總要由懵懂無知到沉穩處事,你我早人一步,未必是禍。”

君辭笑了笑,早人一步,代價又是多麼沉重?

她沒有說出口,是因為她知道不止她一人被迫成長,應無臣現下的老謀深算,又何嘗沒有一番苦楚澆灌?

這樣沉重的話題,她不想深究,鳳眸一轉,君辭笑吟吟道:“我歸來時與周綽交鋒了。”

她的眼底泛著狡黠的光,定不是要與他談論周綽武藝如何,仍舊順著問:“其武藝如何?”

“馬馬虎虎。”君辭不怎麼看在眼裡,她要說的也不是這話,“秦嘯與他們動手,起因為何,想來你已經知曉。我可是對周綽放言,你定要討個說法。”

原來如此,應無臣忍不住會心一笑:“便是你不說,我亦不會視若無睹。”

“為何?”君辭抿唇笑著,似揉碎了星輝的眼眸亮晶晶看著他。

應無臣一本正經道:“事關男人顏面,事關應氏名譽。”

君辭笑容倏地一收,瞥了他一眼,就大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