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內鴉默雀靜,人人都提起精神,這是帝王與權臣無聲的硝煙。

君辭救駕有功,若陛下迫於大丞相嚴懲,日後誰還敢奮不顧身保駕護君?

元猷沒了與君辭獨處時的溫和,俊朗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卻也沒有劍拔弩張的咬牙切齒,他神色平淡:“大丞相此言差矣,君辭是女兒身,朕早已悉知。

朕尚年幼,初上戰場,恐有疏忽。身側亦無可用可信之人,便尋大將軍薦能,大將軍不藏私,挑了才能之輩以供朕擇,朕偶然見到大將軍府女公子神勇了得,又知其自幼長在軍營,曾於大漠救父,故而欽點她做伴,以備不時之需。”

年輕的帝王不疾不徐,有理有據,挑不出半點錯誤。

周榮自是不遠如此作罷,然則他還沒有再追究,元猷又道:“君家女郎不但無過,其救駕有功,滅胡有勞。

此次能滅胡,君家女郎當記首功!”

元猷看著周榮沉下去的臉色,只當未見:“自然,大丞相也勞苦功高。若無大丞相領軍疾馳柔然,迷惑東胡,令其不做防備,大將軍區區五千人,如何能夜襲成功?大丞相高瞻遠睹,朕自嘆弗如。”

周榮臉頰抖了抖,氣的!

他為何領兵攻向柔然?他自己心裡清楚,陛下想來也明白,便是在此的幾位大臣也能猜到,只可惜他偷雞不成,蝕把米!

偏生陛下一番語重心長讚譽砸下來,他還不能不接:“陛下言重,是臣應盡之責!”

“大丞相莫要過謙,此次滅胡,朕必要下旨昭告,歌頌大丞相之功。”元猷臉上帶了點笑意,只是笑意不入眼底,仔細看甚至有些冷。

周榮與東胡勾結在先,元猷這一道嘉獎的聖旨一下,他就成了運籌帷幄,假意麻痺東胡,臨危之際,聲東擊西的良臣。

至於為何四路援軍遲遲不至使得陛下被迫遠遁大漠?

為何大丞相聲東擊西帶走全部兵馬,只給大將軍留下不可能勝的五千人不足?

這些耐人尋味的疑點,就留給有腦子的人去想。

這可是君辭給元猷出的主意,只有這樣,才能絕了周榮日後再聯合外敵對付元猷。

有東胡覆滅的前車之鑑,其它外敵面對周榮的花言巧語就得清醒些。

這些,周榮如何想不到?想得到又如何?時局至此,他只得由著陛下來,更遑論陛下表面可都是在褒獎他!

使人生不如死都刀,從來不是赤急白臉的硬刀,而是溫聲細語的短刀。

“對了,昨晚朕夜審多拏可汗,多拏可汗言之鑿鑿,說大丞相許他好處,與他合謀。”元猷玩味地丟擲一句話。

“陛下,臣……”

“大丞相莫急,朕怎會信敗軍之將的胡言亂語,不過是離間我們君臣罷了。”不給周榮狡辯的機會,元猷臉上的笑意略深,“朕聽聞令公子為了救朕,日夜兼程,早於四路大軍先至一步,與東胡交鋒,被重傷昏厥,令公子可大安?”

周榮噎得說不出話來,他早就做好準備,今日一旦元猷發難或問罪,他自然可以趁機顛倒黑白,與陛下公然撕破臉,逼得群臣站隊!

未料陛下內裡藏奸,城府極深,明知他們勾結東胡,明知周成略追殺他,卻隻字未提,不但不問罪,反而親自為他們脫罪!

這是帝王無能麼?

不,這是帝王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