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大公子昨日驚馬出了醜的事兒,一早也傳到了趙尚書的後院兒。

趙夫人頭上束著深紫色抹額,髮髻鬆散,眼窩凹陷,整個人病懨懨的躺在雕滿花鳥的羅漢床上,望著鮫紗帳頂怔怔出神。

丫鬟喜鵲打了簾子進來,朝臥室裡探了探身子,與守在趙夫人身旁的杜鵑使了個眼色。

杜鵑會意,悄悄轉頭看了趙夫人一眼,與喜鵲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這是說夫人今日心情尚可的意思,喜鵲心中這才有了底,臉上帶笑進了內室。

趙夫人自上回從馬車上摔下來,就大病了一場,且不說已有大半月不露笑臉,就是尋常走路腳步重了幾分都會惹上一頓訓斥。

夫人性情突然變了許多,就連趙尚書都受不了夫人的冷眼冷語,有些日子未來夫人房中探望了。

“夫人,”

喜鵲眉眼含笑的輕聲走到趙氏榻旁,柔聲道:

“夫人大喜啊!”

趙氏聞言眉頭一蹙,扭頭看了一眼喜鵲,面上冰冷道:

“我都大半個月下不來床,還能有什麼喜事?”

喜鵲忙道:

“夫人!奴婢方才去百里齋替三姑娘採買宣紙,可聽著一件大喜事兒!”

“聽說潘家大公子昨日騎馬時,不知為何馬兒突然驚了蹄,馱著潘大公子從太白樓一直跑到崇安門才叫人攔下!”

“那潘大公子尋常最愛舞文弄墨,卻騎術欠佳又膽小如鼠!竟然一路上嚎啕不止,驚著多少商戶……聽聞被崇安門的侍衛按下馬頭時,潘大公子嗓子都喊啞了,面上眼淚鼻涕混了一團……”

“這事兒今日街頭巷尾都傳遍了!聽說那潘夫人曉得這事兒沒能捂著,早上就氣暈了過去……夫人您聽聽!可不就是大喜麼!”

趙氏聽完臉色果然鬆動了幾分,略一思索忙支起身子,於喜鵲吩咐道:

“你這就去叫人暗中散出話去,就說咱們嫻姐兒那日沒瞧上潘大公子窩囊樣兒,這才叫人拿生辰八字做了文章……”

“此事要快,趁著潘家人深陷泥潭,再給我踩上兩腳,我定要叫那老婆子嚐嚐叫人剜心的滋味兒!”

“快去!這事兒你若是辦好了,夫人我有重賞!”

喜鵲一聽這話臉上笑意更勝,忙朝趙夫人拍著胸脯道:

“夫人儘管放心!這事兒奴婢定辦的滴水不漏!定要為咱們姑娘出一口惡氣!”

趙夫人臉上這才露了滿意之色,待喜鵲退了出去,又扭頭看向杜鵑,問:

“桂嬤嬤這幾日如何了?可叫大夫複診了?怎麼說的?”

杜鵑正眼紅喜鵲得寵,聞聲忙三兩步湊到趙夫人跟前,諂媚道:

“回夫人,大夫昨日才來診的脈,說桂嬤嬤背上的傷好多了,只說再歇上半個月就能下床,大夫昨日又換了藥方,夫人寬心,桂嬤嬤那頭,奴婢們都盡心伺候著呢!”

趙夫人聞言,眼底卻又攏了一層冰霜。

還要半個月才能下床……這怎麼叫好轉?

李太微那二十個板子,當日險些要了桂嬤嬤的老命!

一想起此女,趙夫人是又恨又怕……

她怎會知曉平哥兒的事兒?她明明還沒有平哥兒大,怎會說出那樣一番話來?

太和八年,盧安湖上……

只想起李太微口中這八個字,就叫趙夫人面上血色盡褪!

那是她深埋多年的秘密,當年知情人都被她一一處理乾淨,除了自己與桂嬤嬤絕不會有第三個人曉得!

李太微怎麼會知道……她怎麼可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