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知道自己現在面對著什麼。

大軍在江陵時就時不時傳出疫病之事,可那時不過是零星事件,他並沒有放在心上,畢竟千里遠征水土不服,北軍患病實在是太正常了。

可這次不一樣。

進駐烏林之後,大量的北軍士兵開始出現嚴重的病疫反應,直接喪失戰力者比比皆是,軍中都傳說這是荊襄本地的瘟神作祟,更有甚者說這是曹操南下惹怒了江神,這才讓曹軍蒙受了滅頂之災。

曹操多疑,儘管表面上依舊風輕雲淡,可心底卻著實對自己這位老同學產生了提防之心。

蔡瑁之所以願意服從曹操,完全是被曹操強大的兵力震懾。之前曹仁的大敗,蔡瑁已經感覺到了曹操的衰弱,開始漸漸露出狂態挑釁曹操,並利用關平在江陵的來去自如,從曹操手上挖到了荊州牧,拿到了坐穩荊州的權力。

現在,曹軍遭受瘟神的侵襲,全軍人心惶惶,更要命的是周圍的運船都在蔡瑁的掌控之中,這位老同學還肯不肯奮戰,會不會把矛頭調轉面對曹操又是個問題。

於是曹操大家讚賞蔡瑁之前的戰鬥,給蔡瑁更大的自主權,不讓曹仁干預蔡瑁的決策,還催促程昱迅速進軍,以求正面擊潰孫劉聯軍。

可以說,這是曹操這輩子打過的最艱苦、最窩囊的一戰,甚至連官渡的時候他都沒有感受到這麼大的壓力,但他依然相信自己是最後的勝利者。

他已經用朝廷的名義給了蔡瑁他想要的一切,而且他相信蔡瑁肯定也不放心在世界上留下劉備這個仇人。

只要一點消滅劉備的希望,蔡瑁就會竭盡全力,這個希望就是……

“稟丞相!長文的隨人來了!”一貫穩重的荀攸迅速掀開了曹操的軍帳,將一個渾身溼透,做漁翁打扮的男人拖進帳中。

許褚在身後跟隨卻沒有阻擋,曹操立刻知道是好訊息上門了。

“掩門!”曹操一揮手,又快步衝到面前,一把扯住那漁翁冰涼的領口,顫聲道,“怎麼了,到底怎麼了!”

討平袁氏,劉表又病故之後曹操真的認為天下可定,可他萬萬沒想到已經被自己逼到絕境的劉備居然還能爆發出如此驚人的力量,還能將自己捲入絕境之中,曹操這些日子已經拼命讓自己保持冷靜,可見到陳群的隨從,他還是難言驚喜之色,迫不及待尋求期待已久的好訊息。

那個叫陳固的隨從在曹操殺人的目光注視下有些慌亂,荀攸替他把陳群的書信託在手中,遞到曹操面前,曹操下意識地深吸一口氣,將那封書信攤開,在搖曳的火光下讀完上面的文字,雙手已經忍不住抖動起來。

“好,好!想不到天下還有云坦之這般猛士,有此人在,孤大事可成,漢室可興!”

陳群親隨的身份已經得到了荀攸的認同,這書信又分明是陳群的筆跡,上面明明白白說著雲山的功勞,讓曹操忍不住怒讚一聲,將書信傳給荀攸觀看。

荀攸之前在路上聽陳固說雲山包圍夏口,且穩佔上風不需要援兵時還感慨這世上居然有此等人物,真是天命在我。可他攤開這書信仔細觀看,臉色卻突然陰沉起來。

陳群的字句中帶著濃濃的嘲諷和不甘,而且筆法中明顯藏了許多的暗記,表示這封信是被迫寫下來。

荀攸忍不住汗流浹背,蹭地一下伸手提起陳固的領口,寒聲道:“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曹操大吃一驚,趕緊搶過書信,他這次也反應過來陳群的遣詞完全不是平日的氣度。

難道說……難道說雲山叛了?

陳固在曹操殺人的目光面前嚇得如篩糠般不住地哆嗦著,荀攸清秀的臉上已經滿是猙獰之色,幾乎衝著陳固的臉厲聲咆哮道:

“到底怎麼了?到底怎麼了!你倒是說啊!”

憤怒的咆哮聲震得曹軍大營中眾人都下意識地縮住了腦袋,儘管還沒有聽見曹操的聲音,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位老年梟雄正強忍著滔天怒火。

陳固儘管之前已經做了充足的準備,可在曹操恐怖的眼神面前還是駭地面色蒼白幾乎昏過去,曹操擺擺手,示意荀攸冷靜,又叫許褚送上酒食。

他坐在一張胡床上,強壓著心中的焦急,用沙啞的聲音道:

“說吧,到底怎麼了?汝據實相告,孤絕不追究。”

陳固這才回過神來,他趕緊連連叩首,哀嚎道:

“丞相,奴婢罪該萬死,請丞相一定要救救我家主人啊。”

陳固告訴曹操,雲山之前一度包圍了夏口展開進攻,可因為潁川人趙儼不肯援手,孫權的援兵終於抵達,如之前擊破曹仁一般大敗雲山,黃忠被擒,陳群也正好被抓住,現在雲山落敗,只能退回石陽,全軍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人。

“劉備,劉備威脅主人寫信給丞相報平安,奴婢為了主人的性命,也只能按他們說的來送信,還請丞相從輕發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