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嘟囔著摸了摸,只覺得那水晶般的事物光滑細膩,竟是說不出的美妙。

等不及細細研究這千年後裝在窗上的異物,關平聽見門外廊上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懸掛的環首刀,又拉起窗邊的布幔遮住自己的身形。

嘭。

剛躲到布幔後,房間的大門就被一下撞開,只見一個身形臃腫肥胖的男人拖著一個消瘦的老者快步跑進來,一個長髮及腰,身形曼妙的女子也緊跟著一起進屋,反手關門鎖好。

“我說雲班主,你這是何苦啊!”

那個身形臃腫的男人就是之前被關平嚇得不輕的賈良才,他緊緊抓著那個老人的手晃了晃,滿臉焦急:

“你說你們跟鬼子較什麼勁?不就是讓你們唱戲嗎?我給你們錢,你們唱不就好了,總比被扔到我這監獄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

院中的人已經順著臺階上樓,一邊走一邊大聲喝罵,那個老者的眼中也露出幾分恐懼,但重壓之下,他仍是緩緩搖頭:

“我是掌穴的(一夥人的頭),靠尖掛子圓粘子(靠真本事招攬觀眾),這鬼子肯使錢,原也該給他唱,可他竟然要我編些安瓜瓦點(敲詐的技巧)給他當敲託,我寧死也不肯做。”

堵住房門的女人嘆了口氣,開口道:“鬼子欺人太甚,要我們編戲文說唐太宗是胡人,還說關公後人盡數去了扶桑,我們走江湖的,除了渣子門和小綹門這些臭賊誰家不供關公,若是如鬼子所願,以後只怕關公睜眼,我們都有血光之災!”

關平認出這個女人就是那天給自己唱戲的雲珊珊,她口齒清晰,聲音嘹亮,可臉上已經沒了之前的淡定,纖細的左手緊緊放在腰間,似乎正緊緊攥著什麼。

賈良才哀嘆一聲,苦笑道:

“如果不唱,我可護不住你們。”

那老者猛地一揮手:“你是喜峰口的英雄,怎麼才過了四年,就嚇破了膽,還不如我們這些走江湖的?民國二十年剛有大師在報上說李世民有胡血,民國二十四年又有人說李白是外國人,鬼子如獲至寶,到處找人傳播此說。若是我們這些走江湖的也推波助瀾,再過幾年,只怕人人都信了這鬼話,我們怎能把鬼子攆出去?

人總有一死,老子一把年紀了,殺我便是。”

老人的聲音蒼勁洪亮,讓門外叫罵的人也聽得清清楚楚,那些人頓時氣的火冒三丈,紛紛用力撞門。

雲珊珊力氣不足,大門被轟然撞倒,只見黃四帶著一群無賴模樣的人簇擁著一個身材矮小精壯的男人緩步走進來。

那男人身材矮小,羅圈腿,腰掛一把長刀,前額和頭頂上的頭髮剃得乾乾淨淨,兩側和腦後卻留有頭髮,這麼少的頭髮居然還挽起一個高高的髮髻立在腦後,看得關平一愣一愣,不明白這是什麼蠻夷審美,莫非是什麼山妖成精了?

那人嘿了一聲,輕輕掃了一眼花容失色的雲珊珊,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色慾。

隨即,他緩緩開口,用極其古怪的腔調道:

“雲老闆這就說的不對了。李唐胡姓,是你們的大歷史學家先發現,我國的大歷史學家金井先生也承認的,我們都不是學者,難道不應該聽聽內行人的意見嗎?”

賈良才臉色一白,趕緊用謙卑的聲音道:

“太君,這些唱戲的無知,您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那人嘿嘿笑道:

“我們都不是歷史學家,這個無所謂,但有一點,我要雲老闆道歉——鄙人姓関,就是武聖關雲長後人,關平關坦之嫡親。剛才雲老闆言之鑿鑿,實在是讓我不開心——”

他的臉色頓時變得格外陰沉,緩緩從腰間將那把長刀拔出來握在手上:

“跪下,謝罪。不然……今天我非得把你剁成肉醬!”

那人之前的笑容雖然陰陽怪氣,可總算還有一絲溫和,可拔刀的瞬間他的聲音立刻拔高一截,滿臉的猙獰更是全然綻放出來,如餓狼一般死死盯著眾人。

“太君息怒,太君息怒啊。”黃四一邊說,一邊焦急地給賈良才猛打眼色,生怕此人一怒之下把賈良才也劈死。

跟隨那鬼子來的其餘人則紛紛大聲咆哮,命令那個老人和雲珊珊下跪謝罪,不然要將他們統統撕碎。

賈良才額上的青筋一根根綻出來,把手緩緩伸向腰間。

當年在喜峰口上,他和他的戰友也面對過這樣兇殘的敵人,過了幾年太平日子,他已經學會了委曲求全,可再次看到這瘋狗般的人站在自己面前炫耀獠牙,他下定決心,不能給戰友丟人。

之前那個怪人送給他的環首刀他一直掛在腰間,可還沒等他碰到,已經有人猛地伸手,將那把刀拔了下來。

“你……”

眾人都沒想到這裡居然還藏有一人,大家驚訝地轉頭,只見一個身材高大壯碩的少年正慢條斯理的拔刀出鞘,一臉陰鷙地看著眼前那個同樣持刀而立,滿臉驚愕之色的男人。

“你是什麼人?”那人脫口而出。

關平緩緩眯起眼睛,含恨道:

“你之前說過了。”

“我是你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