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曹志強的那番話之後,陳家邦沒有回話,也沒有賠笑應和,反倒是十分沉默的抽起了雪茄煙,明顯是陷入了沉思。

曹志強也沒追問,只是淡淡一笑,同樣優哉遊哉的抽起雪茄。

不知過了多久,陳家邦突然放下二郎腿,直起腰來問:“你是認真的?”

曹志強微微一笑,輕輕的吐出口中的煙霧,這才看向一臉認真的陳家邦道:“當然是認真的,要不然,你以為我今天為什麼來找你?還不就是跟你說清楚,讓你放下顧慮,安心做你的廠長嗎?”

陳家邦沉吟了一下:“就算我肯當這個廠子,可以紅光廠今時今日的情況,我未必能壓得住啊!”

略微一頓後,陳家邦搖搖頭道:“我說的壓得住,倒不是廠裡的職工,廠裡的職工當然沒問題,可問題就在於,現在紅光廠的問題,根本就不是內部員工,而是外部環境。”

輕輕嘆了口氣後,陳家邦才道:“你知道,我們紅光機械廠,當年主要是做軍工的,基本都是生產各種重要的軍品零件,比如坦克裝甲鋼,坦克負重輪,坦克履帶,還有裝甲車車輪什麼的。

可早在十年前,隨著這類軍品的需求變小,還有技術的落後,我們廠就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

我們曾經試著轉型,生產過火車車輪,但後來因為種種原因,這個專案又被分給別的廠了,導致我們重金打造的裝置,全都成了擺設。

所以時至今日,我們廠早就風光不再。

不過最重要的是,我們的直屬上司,冶金部那邊,對紅光廠也不怎麼上心,他們更多是把精力放在其他廠,叫什麼集中有限資源,創辦優良企業。

那個時候,李廠長就告訴過我,咱們廠很可能要被放棄了,可能他就是咱們廠最後一任廠長。

也正因為這樣,他才一直抓著廠長位子不放,一直不肯退休,一直不肯讓新廠長上來。

很多人都以為,是李廠長貪戀權位,其實只有我們幾個知道,李廠長是為了這個廠,為了大家,為了站好最後一班崗。

你可能不知道,其實這次整改,實際上是李廠長偷偷跑來的政策。”

“啊?”曹志強一愣,“你說什麼?你是說,這次的紅光廠整改,是李廠長親自搞的?”

陳家邦點了點頭:“沒錯!要不是李廠長偷偷跑了冶金部,又偷偷跑了市政府跟首鋼的領導,就算紅光廠要整改,也沒這麼快。

據說,本來應該是紅星廠先整改的,我們還要往後靠一靠。

原因麼,自然是我們目前正在整軍備戰,尤其是北方的裝甲部隊,對坦克車輪以及裝甲鋼的需求大增,所以我們廠也要重新生產相關裝置。

只不過,李廠長卻知道,這只是一時的。

而且我們因為之前的一些變化,已經無法大規模生產裝甲鋼跟負重輪了,只能小批次生產,算是一種補充,其實作用不大。

更何況,生產這些東西的利潤不高,很難繼續養活廠裡這麼多職工。

之前,我們就已經是靠借債度日,靠借錢給工人發工資了。

繼續這麼下去,一旦軍方的需求減少,咱們廠的結果只能是更慘。

倒不如藉著這次政府大擴建的風頭,跟政府以及首鋼談好價格,把地皮跟廠房都讓給他們。

不求別的,只求他們能接收好廠裡的工人,讓大家衣食無憂,讓老人的退休金能照常發。

只可惜,這種事情,李廠長一旦說出去,大部分人都不可能認同,他們只會認為是李廠長收了好處,想要把大家賣了。

所以李廠長才只能偷偷的做,並且表面上還對這件事深惡痛絕,就是為了麻痺工人們。

本來,李廠長是決定最後自己背上罵名的。

可誰知道,居然又出了你這樣的怪人。

一開始,我們都沒看好你,但沒想到的是,你太能折騰了,進廠沒多久,就搞出那麼多事情,甚至找到了李廠長的老領導,徐老。

徐老其實早就知道李廠長的企圖,他在位的時候,我們李廠長就找過他。

只是徐老當時沒有表態,只說他已經退居二線,一切都交給新的一把手來解決。

李廠長只好重新找那位一把手,而那位一把手也很客氣,聽了李廠長的苦衷後,最終同意當那個惡人,然後以冶金部的名義,直接發文過去,要求紅光廠進行限期整改。

與此同時,財政局也減少了給我們的補貼,而且還給了一個限期停止補貼的通告,就是告訴我們,繼續吃補貼混日子的時光,即將一去不復返了。

也只有這麼做,才能讓那些頑固不化的職工看清現實,最終同意整改。

這樣做,雖然廠子會沒有了,可廣大職工終究還是有地可去,有錢可發。

可終究,李廠長也是無奈之下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