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心中知道,這些人實際上都已經死了,但也還是會想要欺騙自己。

翠雀固執的認為,只要自己記著他們的臉和名字、還當做他們仍然活著,他們就還沒有完全死去。

如果說總是理性的翠雀做過什麼並不理性的事。那麼,這個秘密就是她不理性——甚至可以稱之為任性的那個部份。

也正因如此,「下令處死惡魔」這種理智的對策,反而成為了翠雀無法接受的舉動。

假如翠雀並不接受他們墮落成惡魔是一種死亡,那麼這一舉動就等於將她的那些朋友們全部活活殺死;但如果說翠雀平靜的接受了他們的死,那麼翠雀之前的行為,就像是把朋友變成了電子寵物一樣。

而無論如何,只要等那些人攻破了再造機關,這些惡魔們一樣還是要被殺死、而這個過程中會有更多人慘死當場;可如果想要堅定的阻止他們,就要「為了保護公司財產」這種愚蠢的原因,而對那些活生生的居民們下死手。

這讓翠雀陷入到了一種道德悖論之中。

——四面選擇,哪個她都無法完全接受。

不管怎麼選,她都已陷入了不義之地。而如果她什麼都不做,那麼事情就只會變得更糟。

她知道自己在糾結一些沒有意義的事。但她暫時還是無法下定決心。

還是交給阿棧來決定吧。」

翠雀深深嘆了口氣,決定還是放棄思考:「先看看他怎麼想。」

但就在這時,無明卻平靜的提醒道:「棧部長可不敢違逆你的意思。你將這種事交給他來決定,他就只會遲疑的看向你。

「——你想成為踢皮球的那個上位者嗎?我想除了你之外,大概不會有多少人在乎那些惡魔的死活。畢竟它們本質上來說,其實算是公司的財產那些攻擊再造機關的人,與其說是想要解放惡魔、倒不如說是想要讓公司造成財產損失。」

「無明.…」

雖然是提起這個話題的人,但號角臉上卻反而顯露出了些許遲疑。

他試著想要拉著無明的袖口。

但那條漆黑的蛇,高高盤起之後、吐出了毫不留情的毒液:「說到底,扶濟社也終究是以某人的個人魅力為擔保,而聚集起來的組織。假如失去了群青與教父,人們還能在互幫互助的口號下團結多久呢?

「現在已經有了不少人,帶著人脈反叛了出去。雖然還有人仍然在扶濟社真心實意為他人而工作,但他們已經不再是主流。因為沒有人能夠再度站出來,舉起那面旗幟、讓人們聚攏過來。」

「喂,無明…」

無視了號角的動作,無明漆黑的雙眼滲透著冰冷而理性的顏色:「翠雀女士,我想你知道我什麼意思。在你和冰水小姐歸來之前,棧部長就站了出來——他什麼也不會,無能到像是一個空殼。但他還是願意為此而冒險。

「在如今的局勢之下,我想他或許更適合作為一面旗幟。你明白我什麼意思嗎?」

「不必再說了,我知道了。」

翠雀突然開口打斷了無明的話:「你說得對。」

無明閉上了嘴,平靜的看向翠雀。

在沉默過後,翠雀輕輕撥出一口氣,像是把心中的什麼東西一併吐出。

她開口,

認真的、緩緩的開口說道:「我的愛人、孩子的父親……他正為了世界而獻祭自我。雖然只是一種幻覺,但我隱約能感應到、他仍然還活著,還在為了未來而竭盡全力。

「我還是無法為了未來而捨棄過去。但我可以為了更重要的人而捨棄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