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會發展到如今這種地步,要說羅素完全沒有預料到、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猴面鷹所開發出的,畢竟是一項「技術」,而不是「天賦」。既然是技術,那也就代表著它終有一日將被複制、普及、最佳化。

而最渴求這份技術的勢力,就是賽博教會。

名為「幻夢」的黃昏之災,正永恆不停的追逐看著這個世界。無論是人類還是精靈,只要有著不同的個性、有著性格的差異,只要他們看顧自己更勝過他人就終將被黃昏追上。

並非是某個人、也不是某個組織、某個國家。而是整個人類文明,都已被宣判死刑——緩期執行。

能從這噩夢中逃出、在劍子手的追逐中求生的諸多方案中,最具有可執行性的,就是完全放棄對抗幻夢、徹底捨棄血肉之驅,讓所有意識以「資料」的潔淨姿態重聚,重構神明以此擁抱純粹機械的終極昇華。

——就讓那些仿生人們,再也夢不見電子羊。

所有人都將失去很多、但終究不是失去一切。人將不再是人,文明將不再是文明但所有「人」還是能因此而得到生存的權力。

那正是賽博教會所追尋的「賽博永生」的本質。

「…既然你知曉滅世之災,那就好說了。」

呂卡翁嘆了口氣:「你說的不錯,我僅僅只是一個試驗品。

「因為猴面鷹的狀態很不穩定。但教會無法確定,那不穩定的因素到底是猴面鷹還是這項技術本身。他們需要一個有著足夠智慧、慾望寡淡、又有獻身精神…同時還沒有道德潔癖的‘開闢者',來為他們斬出道路。」

「逃往虛擬世界的道路嗎?」

「那也是活著,素素。」

呂卡翁認真的答道。

「教會當然知道,這種永生有著諸多隱患,甚至可以說是自降維度。我們都知道首先執行賽博永生的人,將會化為資料一被外界的操控者能夠隨意修改、抹除的一段資料。嗯就像是現在的我。

「但那又如何?

「如果我能帶來勝利的訊息,我們就終究能夠逃離被毀滅的未來。讓文明得以存續的意義勝過一切——夢、愛、正義理想自由信念。「說真的,素素。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捨棄,他們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因為只要死了就什麼都沒了。而只要活下去、只要存在能夠得以延續,我們就能創造出屬於未來的可能性我是說,全新的可能性。」

「…原來如此。」

羅素嘆了口氣「失敗主義謀士啊。」

他理解了。

甚至教會在成為賽博教會之前,他們就在奉行著「存續之道」。而在他們得知了歷史的真相,成為了賽博教會之後,便從未考慮過哪怕一刻如何擊敗幻夢、甚至沒有考慮過他們是否可以逃離幻夢。

從最開始,教會的一切佈置都是以「他們絕對無法逃離」為基礎而準備的。

如同教會總是帶著信徒們逃離悲苦的現實,創造出美好的幻景一般。那是因為他們無法改變現實、也無法改善人們的生活。他們所能做的,就只有安慰。

但他們是可以指引他人道路的—可是,教會從來都沒有教給人們,應該怎麼做。那並非是愛麗絲般的清醒與慈悲,而是他們並不打算販賣「多餘的希望」多餘的希望只會帶來絕望。

他們所做的,僅僅就是治癒信徒們的心靈、撫慰他們的精神,讓他門們不至於被生活折磨致死。教會所做的,僅僅只是讓人「再堅持一下」他們是發自內心的,希望他人能夠「活下去」。

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而自己的希望,應該由自己來找尋—他們並不授予任何人希望、因為他們沒有那種力量,更沒有那種義務。

「你知道嗎教會將【治應者】設定為最低階的天使,並不是說治癒者的位格理應最低而是因為,我們總是需要最多的治癒者。我們想要的是任何人只要需要、只要被人需要,都可以變成臨時的治癒者。」

羅素明白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