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一段時間,吳嬤嬤都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神蹟。上天定然在某處觀察著世人,所以好人終有善果,就如她的太子妃娘娘,不管是徐歸宜,還是裴驚鴻,她只要確定,她的太子妃還好好活著,就心滿意足了。

傅嵐宸將裴驚鴻接到東宮的第二日,成鶴薇和盧至柔就來探望裴二小姐,傅嵐宸親自陪在一旁,盧至柔一直溫溫柔柔的看著裴驚鴻,不敢觸碰她,也不敢大聲說話。

反觀成鶴薇,一直握著裴驚鴻的手腕,時而低笑,時而流淚,心裡又悲慼又感激。

對於裴驚鴻的出現,光凌城中揣測頗多,但是如今太子監國,誰都知道裴二小姐是太子心尖尖上的人物,誰敢多說什麼,便是與未來的新君為敵。

初秋時節,吳嬤嬤說要帶裴驚鴻去歸鴻寺上香還願,成鶴薇和盧至柔也要去,於是一大家子就出發了。傅嵐宸下朝之後,也直奔歸鴻寺,去接裴驚鴻回宮。

雲在青天,雁字成行,京郊紅葉,暖風拂面,晴光最好。歸鴻寺是座新廟,又是皇家所建,所以香客們不多。

寺下小鎮,住了幾十戶人家,風物亦可稱美。

傅嵐宸身穿著玄青色雲紋蓮花彩織長袍,一條蒼麒麟色龍鳳紋寬腰帶系在腰間,一頭烏黑的長髮束在頭頂,腳下踩著登雲雪底靴,右手一把佛青色玉骨十八翅扇。

傅嵐宸今日心情不錯,所以下轎來走一走,突然一個侍衛追上前來,說有要事稟報,被韋願攔在了身後,“何事驚擾殿下?”

侍衛退後兩步,拱手啟稟:“殿下,有一位自稱是您的故人求見,說是來自青州。”

傅嵐宸一雙明亮的眼眸,略閃了閃,手上搖扇的動作也緩了下來,停住腳步,思索著......青州的故人,這話怎麼如此熟悉呢?卻不動聲色道:“既如此,就在前方找個清靜的地方會客吧。”

侍衛接到指令:“遵命。”韋願提前尋了一處空淨的屋子,侍衛便引著故人入內見傅嵐宸。

傅嵐宸坐在一張青木四方桌前,正喝著茶,心中還在疑慮是青州的哪位故人,聞聲響抬頭一看,果然是東陵順欽。

“欽王殿下?”他想起來了,去年大翊和大嶽開戰,打了三個月,大嶽便要求和,當日大翊領兵的正是長平侯宋辜,他又豈會允呢?

宋辜言明,非要大嶽皇帝將那日刺客的謀劃者,送到他的營帳處。大嶽皇帝查來查去,竟然是自己的太子,背後籌謀了這一切,萬般權衡之下,一道詔書廢了太子,平了大戰。

後來與大翊談和的,便是東陵順欽了,如今他已是大嶽的欽王殿下。

他仍是一襲青衫,眉眼冷冽,五官帶刀一般,在看到傅嵐宸之後,謙卑的拱手:“東陵順欽,見過太子殿下。”

傅嵐宸非常直截了當,似笑非笑道:“欽王殿下,你從大嶽的上京來到此處,還要避開你皇叔的耳目,想必費了不少功夫。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情,需要你親自來見孤?”說罷,示意東陵順欽坐在對面。

東陵順欽點了點頭,隨即坐下,冷靜道:“小王千里來此,談的自然是兩國邦交的大事。”

對於大嶽的出爾反爾,又畏首畏尾的做派,傅嵐宸心中不屑,面上卻不改神色:“去歲末不是已經議和了麼?”

東陵順欽聽到傅嵐宸的話,似乎早有預期,繼續說道:“自然是更深一步的議和。太子殿下雖然已經監國,但是齊王的擁護者並未徹底拔除,殿下難道不想一勞永逸嗎?”

他端起一杯茶水,與傅嵐宸手上的茶杯,碰了個杯,“小王來此,願助殿下一臂之力。”傅嵐宸的眼神在東陵順欽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兒,盯得他只覺發寒。

倒是東陵順欽想起了許多年前,他在青州的街頭初次遇見傅嵐宸。

那一年,恰巧是他奪得青州第一刀的美譽,慶賀的隊伍繞完了半個青州城,前來看熱鬧的百姓有很多。東陵順欽身穿靛青色霧水紋箭袖勁裝,騎著駿馬在前頭接受各方的祝賀,到了城中最繁華一處,人群擁簇,又下起了小雨,隊伍便慢了下來,東陵順欽在前頭騎馬的速度也放慢了許多。

當時有一位身穿月牙白色水波紋寬袍的男子,撐著一把水碧色的油紙傘,傘面上描繪的是連理花,傘架是二十四骨金竹。白衣碧傘,玉面星眸。立在人群中,十分招眼。東陵順欽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原來他與傅嵐宸的初次見面,已經過去了許多年。

傅嵐宸看著東陵順欽,語氣清朗:“欽王殿下,我們都是敞亮人,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你知道的,孤一向不喜歡繞彎子。”

東陵順欽輕笑,將早就準備好的書信和證詞交於傅嵐宸,“這是小王的誠意,還請殿下笑納。”

傅嵐宸接過之後,淡掃了一眼,神情並無多少變化。

東陵順欽知道傅嵐宸心中明鏡似的,也不再多說,只執手道:“大嶽是彈丸小國,縱然不值得深交。但請陛下顧念遼東百姓的安危,務必再三思量。”

大嶽欽王殿下的供詞,大嶽廢太子勾結大翊的齊王殿下,誅殺大翊儲君......

一樁樁一件件,哪一件抖落出來,都是撼天動地的大事。

他陳詞所述齊王之事,傅嵐宸必然不疑,只冷冷笑道:“這些證據,想必欽王殿下早就握在手中了,當日兩軍交戰之時不說,要等到孤的面前來說。”

“欽王殿下有所不知,父皇曾經再三囑託,讓孤善待兄弟族親。你這樣,豈非讓孤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