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新帝登基。

早在新帝還是皇子的時候,就早已瞄準了他。知道他不願意入宮做太醫,便與他做了一樁交易。

“那一天,是我此生第一次進宮,想來也是最後一次。”

談老的聲音輕輕的,思緒飄回了記憶中耳朵那一天。

“那天午後,醫館來了一個神秘的病人,點名要我看診,甚至不惜多花銀子。”

“每天找我看診的人很多,這也不算什麼稀罕事。醫館收了銀子,便讓他在一旁等著。但是等我搭上脈的時候,卻發現這人什麼病沒有,健康得很。”

“當時,醫館裡麵人來人往,抓藥的,煎藥的,人聲鼎沸,根本沒有在意,那個人才剛坐下,就低聲對我說,夜半子時,家中後門,有人來接。”

“你就信了?”梁妙書聽著只覺得荒唐,“萬一不是皇宮的人,是個打家劫舍的強盜呢?”

談老眼睛一瞥,嗔怪地看著她。

“因為,他有令牌。大內的令牌,做不得假。我見過。”

“哦。”梁妙書認命地點了點頭,“那後來呢?你去了?真的有人來接你?去皇宮?”

“嗯。我承認我有賭的心思。”談老苦笑道,“當時我想,如果真的見到了皇帝,也不是什麼壞事,說開了,說不定以後就真的不再找我了;如果是歹人,深夜抓人無外乎看病。最終若是滅口,我這輩子也算是解脫了。”

過了許久,談老才補充一句:“被皇家盯上,是一輩子的糾纏。不死不休。”

新帝果然是開明的,知道談老不願意入宮,便給他指了一處地方,說那裡山清水秀,風景也好,只是……人壽不昌。

接著,兩個人達成了交易——談老隱姓埋名入陵江,尋找陵江之毒的線索。而朝廷在談老有生之年,再不會要求他入宮。

就這樣,談老一個人,孤身夜行,誰也沒告訴。一代名醫,悄然離開了京城。

梁妙書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心情。

她一直都知道,談老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卻沒想到,這個故事竟然如此……悲劇。

他一輩子似乎只做了兩件大事:於難症中救人,於宮牆外深拒。

然而這兩件大事,似乎哪件都做了,又似乎哪件都沒做完全。

談老想做這個世界的救世主。

到頭來他卻發現,他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主宰。

“老師。”

談老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希望的光亮。

沒有隆重的拜師禮,也沒有什麼儀式,梁妙書就這樣直直地喊出了“老師”兩個字。

談老沒有拒絕。

“你恨皇帝嗎?如果沒有他的話,也許你根本不需要來到陵江鎮,可以一直在京城過自己的快活日子。”

“不。沒什麼恨不恨的。”

燭光之下的談老,似乎老了許多,但是說起這句話,既堅定又中氣十足。

“為端朝解憂,皇帝做的是對的。而對我自己來說,這也是一件好事。”

“我之所以一直留在京城,是因為那裡人口複雜,南來北往的人都有,見到的奇怪的病情自然也就更多。”

“但如果我一直留在京城,從來沒有被皇家的人盯上,只怕也不會知道妖千羅,不會知道在我立志要做個名醫的時候,還有陵江鎮這樣的地方存在。”

“只是……可惜了……我來了這麼多年,一直都試圖尋找陵江毒性的來源,卻始終沒有頭緒。”

“那些個飄散在空中的毒氣,像是憑空而來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