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樺一路小跑,費力的追上查言蹊,伸手拽住了查言蹊的胳膊。

“怎麼了,怎麼突然就要走呢?”

查言蹊臉上難得的出現了憤怒的顏色,平時溫潤的的面龐也顯得有了幾分戾氣。

“沒什麼,我先回去了。”

查言蹊腳下稍稍停頓,微側過身,儘量讓自己保持平和的語氣。

肖樺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大致猜到應該是和李欣有關,便也不便在說些什麼,最後,也只能說:“那你先休息一晚,明天再走吧。”

查言蹊沒說話,似是在思考,半天才抬起頭點頭同意。

肖樺回到李欣家裡的時候,李欣已經將房間重新收拾了,絲毫看不出有人來過的痕跡。

此刻,肖樺正坐在沙發上翻看從前的相簿,抬頭看到肖樺回來了,淡淡的一笑,肖樺莫名覺得李欣的笑容有點慘淡,那笑意太敷於表面。

肖樺也回之一笑,慢慢走到李欣身邊坐下,李欣的坐姿很優雅,無論任何時候任何地方,她都將脊背挺得直直的,肖樺常想,如果李欣不在農村,而在條件更優渥的城市裡,那會是怎樣的光景。

李欣的手在一張照片上婆娑著,從發跡到臉頰,再到鼻唇,似乎她扶上的不是一張冰冷的照片,而是一張溫熱的臉龐。手指輾轉在那一張照片上,流連忘返,似乎一絲一縷都不能遺漏。

“啪嗒”一朵水晶珠花掉了下來,落在手指剛剛移開的面孔上,珠花碎裂,濺起星星點點的殘漏,並迅速向四周暈染,照片上的面孔由模糊再次清晰,而李欣的淚珠似乎從剛第一顆落下後,便決了堤。

肖樺看著李欣隱忍不發又悲傷不已的樣子,似乎猜到了什麼。

李欣咬著牙,倔強的想要收攏自己的失控情緒,但一旦決堤的悲傷又豈是隨隨便便的填補就能完好的呢?

肖樺不善長安慰,看到李欣漸漸失控的情緒,肖樺有些無措,手舉在半空,不知道要何去何從,好半天才說了一句:“李老師,您別難過。”

其實,肖樺自己也知道自己說的等同於廢話,傷害過了,不是一句對不起就可以盡釋前嫌;悲傷來了,也不是一句別難過就能回到當初的。

肖樺終於把舉在空中的手落在了李老師的後背,肖樺笨拙有僵硬的,順了順李欣的後背。這一順,讓李欣徹底放棄了抵抗,咬牙抑制的嗚咽聲在自己的手順下去的那一刻,忽然就變成了嚎啕大哭。

李欣順勢倒在了肖樺的肩頭,肩膀也隨著急促的抽泣氣息而大幅度的顫抖,肖樺的心也跟著緊皺起來,肖樺沒有在說話,只是安靜的坐直身體任由李欣在自己肩頭宣洩。

十幾分鍾後,李欣的哭聲慢慢減弱,待徹底止住後,沉默著站起身去洗了吧臉,看著肖樺說:“你要不要也洗漱了再睡,女孩子要活的精緻一點,不能在像以前那麼糙了。”

肖樺微笑著起身應是。

李欣若無其事的鋪床、聊天,就像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就如夢境一般,肖樺也不提,迎合著李欣的話題。

第二天,肖樺一大早就去街上買了祭祀的東西,準備去奶奶墳墓前祭拜。

李欣執意也要去,於是,兩人相伴一邊走一邊聊天,李欣的興致很好,但刻意的姿態太明顯。一段時間的沉默後,李欣忽然開口:“人啊,一輩子真的太長了。”

肖樺放緩腳步,看著李欣已經走到前面的背影,明明還很年輕,明明每天都努力的讓自己以最飽滿的狀態出現在同學們面前,明明原來是自己最崇拜的人,為什麼,她頭上的光環消失了?

是因為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也是有血有肉,還會悲傷難過流眼淚,所以,自己不在以仰視的方式注視她了嗎?肖樺知道,無論李欣在自己面前表現的如何挫敗,都不影響自己對她的敬重,當年是她以一己之力擋住了準備從學校強行帶肖樺走的肖志謙,她不惜以自己的身軀擋在一個毒癮發作的瘋子面前,誓要護住肖樺;也是她替肖樺日夜照顧油盡燈枯的奶奶,在奶奶遺體前發誓會護肖樺周全,讓奶奶放心。

她都做到了,她爭取到了重點中學的插班名額,為肖樺的轉學週轉掩護,讓肖樺順利從肖志謙的爪牙裡脫身,而後……而後她仍然將自己陷在這泥潭裡。

肖樺一直以為,李欣是有超凡脫俗的信仰和意念,所以如此優秀的她寧願遠離繁華都市,也要支教於這一方土地。

可是,知道昨天她才知道,她也是一介凡塵,她也有想要屬於這個年紀的活力,她也想要她人生的依靠,甚至在悲痛至極之時,一個未及桃李年華的女孩都能成為她救贖的浮萍,然而,浮萍終究也是空無支撐,又何以支撐得住她這樣噴薄而出的悲憤。

兩人一路閒聊些無關緊要的話題,肖樺話少,兩人在相伴中時不時就會陷入緘默,肖樺不打破,李欣似乎也沒有意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