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剛過中秋 延英殿就升起了炭火 總管太監李好古不停地嘮叨說:“哎喲 冷 這天怎麼這麼冷 冷的骨頭縫都疼 ”老佛爺說冷 那就是冷 左右服侍的太監們個個嘴裡都喊冷 儘管搬運炭火弄得渾身熱烘烘的 也沒人敢說熱字

那些年少不更事的小太監們 私下議論 “乖乖 老神仙這是怎麼了 這才十月天 就算冷能冷到哪去 至於要弄盆火嗎 ”

這個說:“老年人能跟少年人比嗎 這些日子 聖上每夜公幹到深夜 他老人家要一刻不停地陪著 任是個鐵打的金剛也熬不住哇 ”

眾人點頭稱是 正議論時 有當班的大太監吳厚雲路過 就說:“散了 散了 諸位沒見近來宮裡事多嗎 四面在打仗 盛天子宵衣旰食 你們這些小兔崽子 卻圍在這嚼舌頭跟子 良心都讓狗吃了 散了 散了 各忙各事去 ”

眾人散去 吳厚雲皺著眉頭 想了下 轉身來到李好古的值房 李好古剛侍候李炎去永樂宮 由淑妃娘娘侍候茶點 他這才得空回房來吃點茶水 打個眯盹

吳厚雲進門時 眉清目秀的小太監吳承遠正跪在那幫著李好古捏腳 李好古一隻手端著水煙 一隻手就在吳承遠的蜂腰上搭著 見是吳厚雲 也不在意 招呼他在身邊坐下

看他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涅 這才打發吳承遠出去 說:“你是聽到什麼啦 ”

吳厚雲說:“老神仙 宮裡的議論聲越來越多 長此下去 奴婢只怕……”

李好古耷拉著眼皮 嗡聲問:“你怕什麼 ”

吳厚雲覺察到氣氛不對 立即起身來 控背說道:“只恐被有心人利用 ”

李好古聽了這話 才哼出一聲 將水菸袋遞給吳厚雲 借他一隻手坐起身來 說道:“那有啥法子 讓他們嚼舌根子去吧 ”

說罷他站起身來 在吳厚雲的攙扶下望值房外走 走了兩步停下來 叮囑吳厚雲道:“你是宮中的老人了 這個節骨眼上 可不能自個栽跟頭啊 ”

吳厚雲撲騰跪地 哀告道:“老神仙 您疼疼兒子 兒子不明白啊 ”

李好古斜他一眼 哼道:“不明白 自個兒回去琢磨吧 琢磨明白了長命百歲 琢磨不明白 ……”

李好古趕到長樂宮的時候 李炎正在午睡 他詳細問了小太監午膳情況 小太監不厭其煩地向他稟報李炎吃了什麼 喝了什麼 說了什麼 連咳嗽幾聲 笑了幾聲都一一稟報了 李好古聽了很滿意 讚了小太監一聲 打發下去 心裡卻想:“今日飲食比昨日又少了 ”

他來到寢宮 看了躺在繡塌上的李炎一眼 側耳聽了聽他呼吸的聲響 在心裡咂摸了一下 不覺眉頭又是一皺

服侍在繡塌旁的淑妃 躡手躡腳地跟了出來 拿出做主子的架勢厲聲問道:“陛下為何如此疲憊 飲食為何如此至少 你這個總管太監是怎麼當的 ”

李好古瞄了眼一臉稚嫩的王淑妃 隨口敷衍道:“近來因為淮南削藩之事 陛下宵衣旰食 耗費了許多精神 不免有些疲憊 因為心焦不免減損飲食 此事 奴婢已稟奏太后娘娘知道 太后娘娘令李相規勸 怎奈此等軍國大事 事關社稷 奴婢又豈敢多嘴 ”

淑妃被這話被噎的半晌無語 倒豎柳眉氣哼哼地給了李好古一瞪 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轉身去了 李好古弓腰控背送她離去 把腰一挺 無聲地哼了一聲

他敢敷衍年幼少智王淑妃 卻不敢敷衍郭太后 郭太后召他去詢問時 他只得一五一十地回報 郭太后聞言憂心忡忡 怒道:“太醫院那幫子就一點轍都沒有 哀家年事日高 常覺精力不濟 李好古 你隨駕多年 當該為哀家分憂才是 ”

李好古惶恐下拜 連聲說奴婢該死 郭太后命人扶起他 撫慰一番 又賜了他一雙鋼 李好古出興慶宮乘車回大明宮時 心裡卻想:“陛下之疾 罪在紅丸 老道不死 迴天乏力 可恨他聖眷正隆 誰敢惹他 ”

想到這 他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來 上面寫著:李子衣十斤 桃毛十斤 生雞膜十斤 龜毛十斤 兔角十斤 這張單子是趙歸真呈給皇帝的 說上面列的都是煉製仙丹的藥材 李好古心裡好笑 這些東西自己要是能湊齊 不必煉什麼仙丹了 立馬就成仙

他帶著幾分惱怒地把那張紙團了團 想丟下車去 轉念又忍住了 心裡想:老雜毛 咱家不敢動你 就無人敢動你嗎 你真有本事就護佑陛下長命百歲吧

馬車剛到興寧坊 突然退下來 李好古連眼都沒有睜 就問:“怎麼停下啦 ”趕車的小太監回答:“前面有親王鹵簿 ”李好古一把扯開車簾往外看去 這麼晚了街上出現親王鹵簿 這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事實證明 他所料不錯 因為他所看到的親王鹵簿正是消失了許久的光王府的

“光王回京了 這……”李好古一撮牙花子 推著小太監說 “走 繞路 快回宮 ”

光王回京的訊息 第二天便傳遍京城 正當人們紛紛揣測此意為何時 又傳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訊息 剛剛回京的光王就入宮與聞朝政 親王問政 地位等同於監國 聖天子子嗣盡皆年幼 這監國可不就是皇儲

自古帝王父死子承 兄死弟及 叔死侄繼 乃至先君暴死也有長輩叔伯輩當國 但皇帝還沒死 就是把叔伯立為儲君的 自盤古開天以來我大唐還是頭一份

對這個訊息的另一種解散也立即深入人心 看起來今上時日無多了 否則縱然現在無子 將來也說不定 何必急著封自個的叔叔為皇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