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同版本的初夜權傳聞,楊昊也有所耳聞,在他看來不管是出於何等目的,以何種民俗宗教特權作為說辭,這種事都是卑鄙不堪的,至少缺少對人的起碼尊重然而百里不同俗,不同的人在不同的位置對同一件事的看法有時會有天壤之別

對於烏蘇固人來說,向契丹火者奉獻初夜權如同繳納其他賦稅一樣,是必須承擔的一項義務,雖然不受用卻也不痛苦※十年前契丹人的鐵騎征服了烏蘇固,從此他們只能生活在契丹人的陰影中,默默地承受著契丹人強加給他們的一切

這裡的成年男女都曾經受過此事,當反抗無效時,他們只能皺眉飲下這杯苦酒,把苦難當成生活的一部分,努力去接受它,這或許就是人與動物的區別

楊昊心情複雜地看著穆瓏,她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驚慌無助地傾聽著噶山老爹乞篾列和小彌意大娘之間的談話穆露固的手橋穆瓏的手,面色凝重卻不痛苦談笑間,三人定下了一切,小彌意大娘把穆瓏從穆露固手裡搶到自己手裡,母女倆低聲私語了一陣,穆瓏哭泣起來彌意大娘把女兒摟在懷裡輕聲安慰著,也落下了一行淚

乞篾列的表情變得不耐煩起來,噶山老爹似乎也覺得這對母女有些羅嗦,於是很不客氣地咳嗽了一聲,小彌意大娘趕緊擦了擦眼淚,鄭重地把穆瓏交到了噶山老爹的手裡,噶山老爹交代了幾句後,把她交給了契丹火者

乞篾列的寢帳早已備好,現在是他享受自己特權的時候所有人都目光沉悶地看著這一切,一個女孩子不能把自己純潔的第一次獻給所愛的人,這將是怎樣的一種遺憾?強權可以壓服一切,顛倒是非,卻不能永久泯滅人們內心對真善美的追尋既然是人,此心相同

雖然近在咫尺,乞篾列仍得意地上了馬,噶山老爹和穆露固合力把穆瓏抬上了馬,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契丹人的稅務官摟著別人的新娘得意洋洋地走了

楊昊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糾結他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更不能容忍穆瓏走後,穆露固繼續和他的夥伴喝酒,小彌意大娘仍然在熱情地招待來賓,來賓們的臉上重新綻出了笑容,仍舊是絃歌樂舞,氣氛依然融融洽洽

楊昊卻已意興闌珊,他提著一壺酒踉踉蹌蹌回到寢帳,進門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掛在木柱上的橫刀,馬奶酒雖然酒精度低,但喝的太多也能醉人☆昊突然丟開手杖抓住了橫刀,他試圖按動繃簧把刀抽出來,卻感到手腳異常的無力,突然一陣冷風被背後襲來,一條健碩的身影陡然出現在他身後,只捱了一拳,楊昊便失去了知覺

二日早上,楊昊清醒過來,天色已經大亮,四周異常的安靜》還昏沉沉的有些難受,楊昊坐起身晃動了一下脖子,突然間,他一躍而起我怎麼會躺在這裡?

楊昊驚奇地發現自己所處之地並非自己日常居住的寢帳,這裡的擺設全都是新的

不好!我怎麼進了穆瓏的新房?楊昊發現寢帳中的木柱用鮮豔的紅玄藍三色絲綢纏裹,絲綢在這裡是異充貴的物品,只有在新人結婚時才用到

坐床上放著嶄新的被褥,牆上掛著新制作的弓箭,沒錯,這裡確實是穆瓏的新房

楊昊定了定神,昨晚發生的那一幕若隱若現在眼前,自己是醉酒後被人從背後打昏的,等醒來就到了這裡,這若不是惡作劇,就很可能是個陰謀≡己還是個病人,又是個外人,誰會跟自己玩這種惡作劇呢?楊昊心裡驟然一冷:自己或許已經墮入了某個人設下的陰謀?

他加緊幾步走到門前,掀開門簾往外看部落裡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噶山老爹家門前的空地上,那裡是部落召開大會和舉行慶祝活動的廣超不過此刻卻刀槍森森一派緊張部落裡的男女老少站在廣場中央,四周則佈滿了契丹士卒

廣場一角的土臺上停放著一具屍體,屍體前跪著一排人,有男有女,離得太遠,看不清是什麼人

自己昏迷後究竟出了什麼事?現在需要逃走嗎?楊昊不停地在問自己,旋即他否定了這個念頭,所有人都被趕到了廣場上,唯獨留下了自己,可見契丹人此前並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貿然往外逃,反而更容易被發現

逃走,似乎並不是一個高明的主意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楊昊決定換一個地方,這裡離廣場太近,決定算不上一個安全的藏身地

楊昊溜進了廣場一角的草料棚,棚頂被狂風掀開一角,牧草被雪水浸潮,已經荒棄很久沒人用了,這裡應該是一個安全的地方「過破敗的木柵門往外看,廣場上的一切盡在眼底,甚至大聲說話也能聽得見

天吶,竟然是他!楊昊正面看到那具屍體的臉時,驀然吃了一驚,死者竟是乞篾列,契丹的稅務官,烏蘇固的太上皇他是因何而死?暴病而亡還是遭人暗殺?

楊昊傾向於相信後者,理由有二:一,若是暴病而亡,契丹人沒有必要殺氣騰騰,如臨大敵;二,楊昊本能地相信乞篾列是穆露固殺的,是個男人誰能忍受妻子的初夜獻給別人這樣的侮辱

但楊昊很快就否定了穆露固是兇手的想法,烏蘇固人被壓迫了六十年,他們已經接受了契丹人強加給他們的一切,外人看來不合理甚至殘酷的規則,他們則已習以為常×生土長的穆露固又豈能例外?既然這已不能成為仇恨的理由,那他何來殺人的動機?

不是穆露固,那又會是誰?就在楊昊等待答案的時候,乞篾列的副手,一個留著山羊鬍的契丹人突然激動地跳了起來,他劈手抓起了跪在乞篾列屍體前的穆瓏,然後左右開弓,扇了她幾個耳光,最後狠狠地將她推倒在地

契丹武士衝上去將穆瓏按賺強迫她向山羊鬍子下跪,穆瓏倔強地挺直腰桿,她嘴角流著血,目光裡卻透著一股不屈〗羊鬍子開始數落穆瓏的罪狀,他每說一句,就由身邊的通譯翻譯成烏蘇固語說給廣場上的人聽

“你們這群卑劣的賤種人,誰殺害了乞篾列大人,他就自己站出來,否則,他們都要為乞篾列大人陪葬”

在這個角度,楊昊可以清晰地看到土臺前跪著的那些人:噶山老爹四位長老小彌意大娘穆露固夫婦,還有幾個健壯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