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可不能亂說啊。”楊福也不信。

楊福雖然不知道前些日**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但從章夫人的臉色和這兩天京裡的動靜來看,絕對不是什麼好事。今早自己去買菜,聽人說宰相舒元輿涉嫌謀反,被神策軍逮捕下獄,七十多歲的人了被扒的精光,吊起來打了一夜,只得違心認罪,現今全家老幼一百多口全部下獄侯斬。

“真的,我敢對天發誓。”小四說著這話,又搶了一塊酥餅在手。楊福揚起手中的竹夾子,威脅道:“別忙著吃,快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大郎回府以後,李富叔就找軍中的一些舊友打聽宮裡的訊息。他們說二十一日那天,宰相舒元輿和李訓策動謀反,幾千名叛軍殺進了大明宮,見人便砍,殺的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中書門下的高官大吏們都被殺光了。”

“啊!”小魚和楊福同聲驚叫起來,果然是有人謀反。

“那大郎,他不是金刀衛嗎?他,這不會也參與謀反吧?”小魚緊張地問道,手腳發冷,語無倫次。

“你聽我說嘛,”小四嘴裡塞滿了酥餅,說話有些不利索,“金吾衛的韓大將軍跟李訓是同黨,金吾裡好多人都參與了謀反,好多人掉了腦袋,不過咱們大郎是忠臣不是叛黨。”

小魚拍了拍心口,長長地鬆了口氣,她望見小四還在吃,劈手打落了他手中的酥餅,厲聲叫道:“你還知道些什麼,快說!”小四愕然地看著小魚,這丫頭真是急眼了。

“你們知道嗎?祁二爺和殷六爺也是叛黨。二爺跑啦,六爺受傷被拿住了,關在大牢裡被打個半死。陛下念他祖上曾為朝廷立下過汗馬功勞就饒了他一命,如今判了流放嶺南。唯獨咱們大郎赤膽忠心,不光無罪反而有功!這不,陛下論功行賞,要升咱們大郎的官呢?天德軍兵馬使,從六品官,九品升六品,那可是連升三級啊。”

小四心裡也知道這兵馬使雖然官秩是從六品,卻是邊地武將,手中並無多少實權,根本無法與金刀衛典軍校尉相提並論,他這麼說一是存了報喜不報憂的心思,揣著明白裝糊塗,二也是為了安慰小魚,防止她又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這道理楊福也懂,卻和他一起瞞著小魚,小魚聽了這話徹底放下心來,整個人變得軟塌塌的,懶洋洋的,楊昊從宮裡回來不過才三天時間,可這三天簡直比三年還難熬。

小魚還依稀記得三天前的晌午,自己正要出門買針線。一隊神策軍軍士突然闖進崇仁坊,將同裡的兵部侍郎劉威遠家圍得水洩不通,一炷香的工夫後,軍卒們牽著滿臉是血的劉威遠出來,胡亂塞進了囚車裡。劉威遠身軀肥胖,一時沒能爬上囚車,被幾個軍卒扯翻在地,一頓猛踹。劉威遠屎尿縱橫。嚇得小魚魂飛魄散,急忙奔回稟告了章夫人。

章夫人也慌了神,急忙派人去外面打聽訊息。打探訊息的人不久跑了回來,報說神策軍在大街上到處設卡抓人,禁止百姓行人出行,說什麼奸臣李訓勾結外面藩鎮意圖謀反,聖上已經下旨捕拿亂黨。

章夫人聽了這話,一口氣沒上來,竟昏了過去。晴兒告假去城外妙芙庵為父母祈福未歸,小魚頓時慌了手腳,幸好這時李富趕回了府中。李富在布莊中聽到一些傳聞說宮中發生了激變,又見暮鼓敲響時,長安城巡街使和武侯鋪裡的金吾卒全都不見了人影,頓知大事不妙,於是留下小四看守布莊,自己帶著十幾個健壯的夥計手持棍棒回府守衛。

就在內外一片混亂的時候,楊昊卻被一隊神策軍士卒護送了回來。除了額頭上的一處棍傷,其他並無大礙。他對宮中發生了什麼只言不提,整個人就像中了邪一樣,勉強跟章夫人說了兩句話後就把自己反鎖在書房裡,任誰敲門也不開。

暮鼓敲過,長安城籠罩在一層詭異的氣氛中,酉時初,大批大批的神策軍士卒手持利刃湧出大營,汩汩湧湧進了長安城,他們高舉火把一路呼嘯,三五個成夥,七八個成群,瞬間佈滿了整個長安城,酉時一過,在街上游逛計程車卒突然高喊起“捉拿反賊”的口號,迅疾便衝進了所有被他們視為反賊的人戶,劈門入戶,劫掠財物,稍有不從立即橫加殺戮,但凡稍有姿色的婦女悉數被**。

崇仁坊貼近太極宮,所住之人非富即貴,自然成為了亂軍遊卒們的關照物件。除了晌午就被洗劫一空的劉威遠家,入夜後被洗劫的還有原劍南節度使張炳坤家,戶部侍郎千九鳴家,尚書左丞張百順家,張府不僅財物被襲掠一空,連主母也被趁亂擄走了。

但這一切似乎都跟西寧侯府無關。送楊昊回來的神策軍卒臨走是在府門口插了杆神策軍軍旗,這軍旗就像辟邪神符一樣,大批的牛頭馬面打門前路過,竟無一人敢擅入。

入夜之後,天氣冷的出奇。金吾衛大將軍韓約被指參與謀反,此時已畏罪潛逃,金吾衛群龍無首。加之在大明宮宮變時,金吾衛站在李訓一邊和神策軍多有衝突,士卒們怕遭神策軍報復,此時都躲了起來。巡街使不見人影,武侯鋪空無一人。神策軍士卒滿載而歸後,長安城變成了一座不設防的空城。

早在黃昏時分,長安的惡少們便結束整齊準備動手,他們派人站在丹鳳門外。宮中暮鼓敲響後,宮門緩緩關閉。惡少們便點起烽火,告知分散在各坊的同伴們動手劫掠。神策軍人多勢大貪暴如虎,專門抄掠官宦大戶。惡少們雖勢力不及神策軍,卻是大小通吃,他們不僅成群結夥搶掠豢養眾多僕奴的大戶,也掃蕩洗劫普通百姓。

崇仁坊又被襲掠一次,這次張百順連老孃也丟了,他坐在門口嚎啕大哭起來。西寧侯府再次奇蹟般地躲過了一劫。惡少首領胡海洋、譚忠旺與呆霸王楊昊原是結拜兄弟,在“長安八駿”中胡海洋排名第五,譚忠旺排名第八,二人雖然蠻橫無賴,卻極講江湖義氣,他倆在西寧侯府門環上繫了一條白絲巾,長安惡少們見了這條白絲巾就像小鬼見到閻王一般,個個腳尖外翻繞道走。

“這事你稟告了夫人沒有?”小魚收回了思緒急問小四。

“還沒呢,昨晚我一人看守鋪子直到深夜,一口飯沒吃上。今早大街上的飯鋪都關了門,也沒吃上飯。”小四一邊說著話,一邊掀鍋抬灶的找東西吃。酥餅雖然味美,但那玩意總不能當飯吃吧。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跟我見大郎去。”小魚一把揪住小四的耳朵拉著就走。

“嗨嗨,別扯,扯掉了,嗨,摔跤了。”小四說著話“撲通”一聲真的摔在了地上,手背上蹭掉了一塊油皮,“哎喲喲,這嫁了人的女人真是要不得,心裡只有他男人,還顧別人的死活嗎?”小四一邊吮吸著傷口,一邊氣咻咻地說道。

“摔得好,再不走,小心吃我一棒。”楊福操起一根擀麵杖追了過來。小四這回乖了一縮頭撒腿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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