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疼痛

晚上的院子裡已有幾分冷意，屋簷底下蛾子圍著昏黃的燈光撲稜著。簡意在這失神中竟有了種恍然隔世之感。

她的心底莫名的就有些疼痛，短暫的失神後回過神來，面帶微笑的聽著樊小西喋喋不休的說著今天的點點滴滴。

她離去時已經是十點多了，簡意沒有往屋子裡去，仍舊在院子裡坐著。她生出了茫然之感來，彷彿被世界拋棄了一般。那麼的孤寂，不知道在改乾點兒什麼，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

她在時隔那麼久之後將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周起發現她時她已經窩在沙發裡睡著了，一聲的酒味兒。

就算已經過去了大半年，他也知道她從未從彭童沅的死亡中走出來。她從不會提起他，已經那麼久，她也從未去過他的墓地。自欺欺人的以為自己不去面對，一切就還維持著原來的樣子。

周起將她從沙發上抱起來，大概是沒有安全感，她緊緊的抓住了他衣服。車禍後的她很瘦很瘦，抱在懷中都能感覺到硌人的骨頭。

將她放在床上，周起的手指一寸寸的撫過她的眉心。燈光下她的臉上因著酒意泛起了紅暈來，安安靜靜的少了平常有的陰鬱。

他不自覺的就回想起以前的她來，她的笑容明朗，輕易就讓人溺進去。而現在，很少再能看見她那麼笑，她常常都是冷漠且陰鬱的。

周起的心中一痛，替她蓋好被子，往外邊兒去抽菸去了。

簡意藉口忙已經大半年沒去見過老太太了，就連電話也很少主動打回去。不知道她父親怎麼安撫老太太的，老太太並未發現任何的異常。只叮囑她工作不要太拼命，也要注意休息。

今兒一大早，簡意就接到了清姨的電話。清姨絮絮叨叨的說著今年的大豐收，又問簡意國慶是否回去，已經許久沒有見過她了。

大概是怕老太太發現端倪，簡意是怕見到她的，但也同樣想念著。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支吾著說不確定，如果到時候不用出差，她就回去。

清姨多少是有些失望的，但又期待著。她的話比平時多許多，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開口說道：“阿意，你爸爸可能要結婚了。奶奶的意思，是想你回來見上一面。”

簡意這下不由得愣住了，她完全沒有想到，清姨給她打電話是為了說這事兒。但父母已經離婚那麼久了，她母親即將生產，她父親再婚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

簡意的心裡在這一刻卻是空蕩蕩的，茫茫然的站了會兒，她點頭應了好，說自己會盡量趕回去。

掛了電話，她一時不知道自己的心裡是什麼滋味，就那麼呆呆的站著。從今往後，她大概真是沒有家的人了。

晚上週起回來，簡意還在院子裡畫畫。暮色四合中她的身影像是要與周遭的一起融為一體。

儘管她未開口說話，周起還是察覺到了她心情的低落。他沒有打擾她，往屋子裡邊兒去了。廚房裡冷冷清清的，沒有開火，他甚至不知道她今天有沒有吃東西。

他本是打算叫外賣的，最終還是沒有，在廚房裡叮叮咚咚的開始忙碌了起來。待到他做好飯，出去時簡意仍是在畫板前坐著，畫已經畫廢了，她正發著呆，就連他走近也未發覺。

“吃飯吧。”周起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將她的畫板收了起來。

兩人坐在桌前，簡意低頭喝著碗中的湯，微微的低下頭，一張清秀的臉隱在陰影之中。

周起看了她一眼，問道：“心情不好？”

簡意沒有回答他的話，周起也未再問起，他想知道的事兒，即便是她不說，他也很快能查出來。

“昨晚為什麼喝酒？”片刻後他看向簡意，又開口問道。視線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彷彿等不到她回答不罷休似的。

簡意被他盯得很不自在，淡淡的說：“睡不著。”她說完後唇角浮現出譏諷來，說：“就算我是罪人，也應該有自己的自由吧？”

“你一直是自由的。”周起收回了視線來，開始吃起了自己的飯來。

簡意有些懨懨的，嗤了一聲。接下來的時間裡，她一直都悶著不吭聲，吃過飯後也不在客廳裡多呆，回房洗澡去了。

國慶在眨眼之間就到來，簡意很清楚，就算她每天都是獨自呆在小院，行動看似不受控制。但如果沒有周起的允許，她哪兒也去不了。

於是在這天早上，周起要出門上班時她突然開口說道：“清姨打來電話，讓我國慶節回去一趟。”

她肯出去周起自然不會不答應，動作頓了一下，說道：“好，到時候我送你過去。”

簡意想也不想的拒絕，說：“不用，我想自己回去，讓司機送我就行。”她知道，她現在這樣兒，他們絕不會讓她自己開車回去。

周起並未堅持，點頭應了好。

下午時樊小西過來，帶了水果奶茶爆米花等一大堆零食。她的暗戀又有了新的進展，同簡意分享著。

今天的簡意卻是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聽進去多少。在她說得興致勃勃時，她突然開口問道：“當初你爸爸和我媽媽結婚，你有什麼感覺？”

樊小西啊了一聲，有些茫茫然的。她很快捕捉住了簡意話裡的重點，小心翼翼的問道：“你爸爸打算再婚了嗎？”

簡意沒有回答她的話，但她已知道了答案。儘管父親已經結婚那麼久了，但那時候的心情仍是深深的刻入了記憶中。

她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低下頭來，說道：“很難過，覺得我自己像是被拋棄了。嵐姨一直都對我很好，但到現在，我常常都會有家已經不是家的感覺。”

兩人像是兩隻受傷的幼獸一般，相互慰藉舔舐著傷口。這大概是車禍以來，她沒有被簡意遮蔽在她的世界之外的原因。

她完全能感受得到簡意現在的難過以及被拋棄了一般的孤獨，她大難不死，才剛剛好起來，但仍舊不會耽誤她父親成立新的家庭，她母親有自己的孩子。她們哪裡又有什麼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