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存亡個屁,讀書讀傻了吧,縣令早就跑了,還有那些官兵,比土匪還可惡,逃跑前還把城裡店鋪給掠奪一空,你們這種讀書人,口腹蜜劍,說一套做一套的,最不是東西了。”

路人呸了一口自顧離去,留下安子生站在原地,神情迷茫且無助。

一切,都和他想象的不一樣。

“不……不是這樣的。”

安子生又攔住了另外一個過路的百姓,幾分鐘後,整個人站在街上失魂落魄。

“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所知道的關於叛軍的一切,都是來自於那些士紳權貴,對於這些人來說,叛軍是可惡的,如同土匪一樣毫無人性,可對於窮人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叛軍是來解救他們的,讓他們不再遭受地主權貴的剝削。”

林夜出現在了安子生的身後,看到安子生回頭,繼續問道:“知道一個皇朝為何只能延續百年最多數百年嗎?”

“因為皇帝失德,官僚腐敗,導致百姓民不聊生,有志之士起義造反,一呼百應,四方雲集。”安子生答道。

“錯,真正的原因是因為無論哪個朝代,哪個皇帝上位,都沒能做到對底層的管理,皇權不下鄉,官老爺們更是待在縣衙裡,村裡百姓一輩子能見到的最大的官就是里長。”

“歷朝歷代不都這樣嗎,鄉下百姓沒讀過多少書,由里長鄉紳負責管理是最合適的。”安子生反駁,因為書中便是這麼講的,愚民、愚民,跟他們講書裡的道理,這些人是聽不懂的,只要由里長傳達朝堂頒佈的政策就可以了。

“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沒有一個朝代能夠長久,最多隻能延續幾百年,景朝存在四百年,覆滅之時的文宗皇帝被稱之為少有的勤政明君,梁朝存在三百六十年,最後一位成宗皇帝整治吏治,可不還是沒能阻止皇朝覆滅。”

對於異世界的歷史,林夜在被關的那段時間也看了許多歷史書有過了解,知道歷代皇朝的一些歷史事蹟,他舉得這兩個皇朝和末代皇帝,安子生作為讀書人自然也是瞭解的。

“那你倒是說說是何原因導致的?”

安子生反問,歷代這麼多大儒都沒能說明白,他就不信林夜能夠說的明白。

林夜笑了,小樣,要換做是我自己肯定不能說明白,不過哥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的。

“因為皇權不下鄉,因為每一個朝代都從來沒有真正在意過底層老百姓。”林夜想到曾經看到過的某位學者的研究,直接照搬道:“每一個朝代剛開始的時候興盛,那是因為剛經歷了戰亂,人口少,土地多,大家都有田地可分,百姓們不會捱餓,可隨著天下穩定,官紳階層出現,官紳享受各種特權,百姓們卻不能享受,一遇到災年或者生病什麼的,為了活下去便只能將土地賣給士紳地主,然後淪為佃戶。”

“從皇室到官員,沒有人會在乎這些佃戶的生死,就如你們這些讀書人,天天自詡讀聖賢書,嘴上掛著以民為本,可你們口中的民,不是那些窮苦百姓,而是指的那些鄉賢士紳。”

“一個官員的名聲好壞,是掌握在鄉賢士紳手裡,因為窮苦百姓根本接觸不到官員,朝廷對官員的考核,也只是停留在一層,所以所謂的父母官愛民如子,愛的是這些鄉賢士紳,官員為了好名聲,便是一個勁的對這些鄉賢士紳好,鄉賢士紳們一邊拼命的剝削底層百姓,掠奪他們的土地,一邊誇讚著官員,官員和鄉紳們倒是其樂融融,沒有人會去管真正的底層百姓死活。”

“想辯駁我,覺得我說的不對。”看到安子生張嘴想要反駁,林夜冷笑一下,道:“就拿你來說,你是讀書人,尚且沒考取功名,對叛軍的瞭解就只聽那些士紳的,倘若你考取了功名當了官,被官吏和士紳包圍,更不可能再傾聽底層百姓的心聲,陶醉於鄉紳地主給你編織出來的河清海晏當中,還自以為自己是好官。”

“正是有你這種自以為造福百姓的官員,再加上那些貪官汙吏,所有朝代才最終只能維持數百年。”

安子生嘴巴努著,幾次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可他發現他辯駁不了,他是讀書人,有些道理一聽就明白了,以前不明白,是因為他沒有去這麼想過,或者說全天下的讀書人都沒有這麼去想過。

因為在他們讀書的時候,哪怕是窮書生,接觸到鄉紳也都是良善的,甚至還會給他們捐贈銀兩,就拿他所在的學府,每年都有鄉紳們捐獻上百兩銀子,用來給他們購買文房四寶的開支,這讓他們怎麼可能認為,這些鄉紳是壞的呢?

安子生知道如果沒有這次的造反,自己倘若真的考上了功名,去一縣任職,因為對士紳鄉賢的好感,真的會如眼前這人說的那樣,被士紳們所矇蔽。

看到安子生懷疑人生的模樣,林夜心裡也是樂了,自己說的只是明面上的原因,實際原因還是生產力不夠,只要現有的土地無法滿足百姓們的生存,就算朝堂上下都是清官,天下太平也沒用。

這天下一太平了,老百姓們就拼命的生育後代,人口一多土地不夠用,矛盾還是會爆發出來。

“多謝教誨。”

許久之後,安子生突然朝著林夜行了一師禮,正色道:“若不是林公子,我安子生就算讀一輩子聖賢書,也不會醒悟這道理。”

林夜大刺刺的收了安子生這一禮,而後揮揮手,道:“行了,你既然明白這道理了,那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我還有事情要做。”

安子生再次施禮後轉身離開,林夜看著安子生離去的背影,這書生倒也是一個有趣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