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雖賒 第一章,檸月如風(第1/2頁)
章節報錯
為君者該為社稷死,這是我從一個話本子裡曉得的道理。
話本子是阿晚送給我的,可當我將這句話轉述給他聽的時候,他卻只是笑了笑,沒有附和也沒有反對。只這落在我的眼裡,便已經是否認了。
所以,我又將這句話轉述給了更多的人聽,他們的反應倒是和阿晚的不一樣,他們……
那是我九歲入侯府後捱得第一次罵,也是,唯一一次。
那幫山羊鬍蓄的老長的學者指著我的鼻子,罵我荒謬,他們說,“君王自要凌駕於一切!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一切裡包括金銀,包括百姓,也包括社稷。
雙拳難敵四手,我一張嘴同樣講不過一群的嘴,我哭喪著臉回到如風閣,閣中端坐著阿晚,他看向我,幸災樂禍,“我說了吧,你那道理太超俗,沒人會聽的!”
我“哦”了聲,整個人懶懶的坐到了他的邊上,“就算沒人聽,我也覺得對。”就在我以為他會就他的“真理”再狠狠的勸解我一番的時候,他不知從何處掏出個粘了灰的糖茶花糕,遞到我面前,說,“喏,給你從小廚房裡偷來的,吃吧!”
我笑嘻嘻的從他手上接過茶花糕,輕吹了吹上頭沾染的薄灰,不乾不淨,吃了沒病,“咔嚓,咔嚓”餅餌被貝齒咬開又在口中慢慢融化。
“慢點吃,小心你的牙,再牙疼我就不給你偷拿甜食了,若叫娘知道了,我又要捱打!”
“知道了知道了!”語調裡盡是敷衍,我咬著茶花糕盯向他,每次都是再也不,你倒是實施個一次兩次啊!
他聽出我的敷衍,倒是難得的沒跟我對吵,不惱也不怒的靜坐在那,夕陽西下,赤橙色的餘暉灑滿了如風閣。
我和他並肩而坐的身影叫光拉的老長,那個時候歲月靜好,一切安然。
那個時候,我叫檸月,跟他姓,他名衾字非晚,姓齊。是端毅侯齊武的獨子。
而我寄居他家,非奴非僕,非主非客,若非要論個關係,大概也只能說我救過他,是這齊府的恩人了。
雖說是恩人,但這幾年的時歲裡,我在這齊府所受的待遇卻遠遠超過了一個恩人能受到的最高的禮遇,齊衾說,這是因為他寶貴,所以粘了他福的我也很寶貴。
我知道這不是最終答案,但也沒再追問,為客的,便該有為客的自覺。
而這個自覺我保持了六年,六年後,看著那一副鑾駕,我瞬間明白了所有。
回宮的那一天,我又悄悄的附在阿晚的耳邊問了那句話,“為君者是不是該為社稷死?”
是或不是?話本子裡得到的結論被我念叨了整整六年。
這一次,他回了我,他說,合該我是一個公主,便是流落民間成了滄海遺珠也難掩自身光華,張口閉口就是生死社稷。
他還誇我,說我說的對,為君的人是該為社稷而死,可沒一會兒,他又轉口,道,“什麼時候社稷會死?”
“為什麼要糾結這個?”我問。
他說,“為君者該為社稷死,這句話雖然對,但也要視情況而定。”定字叫他說的誠懇,被狂風呼號了半天的落到我的耳內。
呵斥掉走上前來催促我上轎的宮人,我拉著他踱步走到了一個避風口,就著他剛才的那句話,問道,“你那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太懂?你像是肯定了我的話,可又感覺完全否定了!”
他退後一步,與我之間留了段不長也不短的距離,我看他依舊清晰,但伸手卻再不能即碰。
這距離隔開了十四歲的我與已長成初見風華的他,也隔開了“檸月”和“非晚”。
檸月如風,桑榆非晚。
風吹的帷幕嘶吼不斷,天也瞬間壓的很低,我盯著他,等一個答案。
侍女又頂著可能會被我罵的風險冒上前催了好幾次,“公主?”
我看了看她,又再看了眼他,視線徘徊於兩者之間,算了算了,來日方長,來日方長,還是等下次見他,再問吧!
那時我怎麼也沒想到,人人都說都說的來日方長對我會那樣的難。
衍文十四年,我被堪比皇后規格的十二副鑾駕,正式迎回宮中。
一路上,我端坐在鑾駕內,努力的回憶著半月前,阿晚同我講的那個故事。
故事裡一個國家的君王弄丟了自己的公主,然後尋尋覓覓了十幾年,終於在某一夜裡,父女相認。
大團圓的結局,狗血的劇情。
當時,我嗤之以鼻,道,“總有粗心的爹孃弄丟自己的孩子,也總有受盡苦楚的孩子會大度的原諒自己的父母。”
阿晚似乎對我的態度很感興趣,“怎麼?想起你爹孃啦!”
“沒!”揪掰著拇指,我否認道。我才沒想她們呢,戰亂紛飛的時歲,他們或許早死了吧!
“啪!”他一手拍到我的拇指上,打分開我的手,“鋸葫蘆嘴,死不承認,你就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