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公這話說完,太子有些恍然,似有領悟,但又還未把握住問題關鍵。

太子懶得琢磨,反正自己歷來沒架子,立刻不恥下問——

“大伴把話說明白些……任夫子確實資格夠老,也能鎮得住那幫學生……可父皇半年多前才趕任夫子出京,現在雖說又將任夫子召回來,但沒提用意啊!孤就好用任夫子擔當重任嗎?”

“殿下多慮了……您想想,當初任夫子和江教諭針鋒相對,鬧了好幾年,到去年才被聖上罷黜,為何?不是任夫子不得聖上信任,也不是任夫子的主張有什麼問題——江教諭雖然和任夫子對著幹,現在在公學搞的這一套不也還是任夫子的主張嗎?”

“那父皇的意思是……”

“聖上是在給殿下留下示恩的機會啊!”梁大公把話說明了,當然,這點不是他想出來的,而是他阿哥、聖上身邊的大伴馮興大公教他的,現在他照搬給太子。

“父皇他……”太子一愣,腦子一激靈,終於反應過來。

原來,皇帝可能早就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會出問題,所以幾次朝堂上的調整,把一些有才能的大臣下放到地方,實際上就是給兒子留下施恩的餘地——等太子上位,立刻提拔這些下放的人才,他們自然對新領導感恩戴德,成為新的嫡系班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是老帝王術了。

比如任聰,作為文宗重要人物,教育大家,他培養出來的學子,更是朝廷未來的新鮮血液。當初,任夫子倡導在京城公學改革,皇帝明知道這法子是對的,但最後讓現任江教諭摘了桃子,根本目的不是更屬意姓江的,而是為了“用你的法,但不用你的人,你的人留給咱兒子用”。

只不過老皇帝沒料到自己“崩”得有點突然,這才把任聰趕出京城半年多不到1年,就又讓他回來。

回來,就是來當“備胎”的,來給太子當後手的。

這次春闈,本來也是老皇帝給太子機會、培養第一批班底。這主考更是日後新進士們的座師,風光無限,好處多多……原本的原本,這主考人選,給太子的嫡系近臣正好,倒不是非要任聰來頂。

但嗅覺靈敏的夏太傅感覺到了朝堂中風雨欲來,加上自身最近有點風評上的危機,為了更好地抓牢太子,便來了個以退為進,想等著太子求上門來,再趁機連本帶利收一波,因而主動避開了這個風頭。

王少傅本是第二人選,但“病”得不是時候。

寧少傅蠢蠢欲動,想抓住機會,本欲答允,又忽然以避嫌為藉口反悔……

這下好,沒有這三屠戶,太子就得吃連毛豬?不,未來的皇帝豈能只依靠身邊這三瓜倆棗?剛好,任聰回京了!太子正好能夠以此加倍施恩於任老夫子,真是“緣分”!

梁大公看著太子明悟後頓時放鬆下來的神情,禁不住暗歎一句——薑還是老的辣!聖上對於權術的把握真的太巔峰了!就算足不出宮,也能預料到太子的難處,臨時下了密旨,讓馮興急件傳送給自己,說動任老夫子返京、以備不時之需,用釜底抽薪的形式化解了眼前的難題。

當然,這也是老皇帝太瞭解兒子,知道兒子沒啥主見,更不樂意讓兒子被幾個別有居心的近臣拿捏……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太子立刻有了主心骨,他一掃之前的急躁,開心地道:“還是父皇聖明,早有計較。這樣也好,夏師傅可以安心照顧老太爺,過了春闈再回來也不遲。王師傅可以安心養病了……大伴,你立刻發信給任夫子……不!你親自去,把任夫子請來吧!”

梁大公心裡微微一嘆,看來太子並沒有察覺自己的近臣在要挾自己。不過他深知夏太傅和太子的關係,也不點破,低頭道了一聲“是”,立刻返身出去了。

予章浩浩蕩蕩赴京的隊伍已經安頓下來。因為周家的關係,這一行幾十人都落腳在靠近內城的一間旅店中。

說是旅店,實際上則是相當高檔的、集酒樓、飯館、住宿於一體的建築,也有四層高,面積體量都不遜於予章的留月閣!後者可是予章最高檔的消費場所了,而這座名叫“祥雲樓”卻只是京城中中上檔次的酒店罷了。

即便是中上檔次,如今也是一房難求了。如果不是周家早有規劃,透過關係早早預定,恐怕這一行快五十號人,就得像其他來到京城的“遊客”一般,到處找地方求宿,甚至要兩三家人拼一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