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他媽媽不會同意的!”朱悅想起了那個披頭散髮,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戾氣的中年婦女,心中懼意陡升。

“我想去!”張彪拉住錢永強的手哀求道。小孩子年紀不大,但生活的歷練讓他變得很有眼頭,他察言觀色的能力不亞於成人。就在這短暫的相處中,他發現了在這兒能做決定的人是錢永強。

“我們試試吧,看他媽媽能不能同意我們帶他進山!”幾人開車又來到了那個籬笆圍牆外面,看著那兩間小屋,都面露難色,均止步不前。

“我去說!”小張彪從眾人身邊快步跑進屋裡。眾人一愣,不容多想,也疾步跟上。

“你怎麼又回來了?”張彪媽媽用極嚴厲的聲音責問兒子,“生意也不做了?不做生意就沒有錢,沒有錢咱一家人都會餓死的!”

張彪媽媽說著說著竟然像個孩子一樣,嗚嗚地哭上了。此時她身上戾氣褪去,充滿了母性的光輝。

“媽,我想去找我姐!”張彪看到母親沒有再大聲呵斥他,便接著說道,“她都這麼多天沒回來了,我想她!”

“你一個小孩,到哪裡去找她?”中年婦女止住了哭聲。

“不是我一個人去找!”張彪指著跟他一起進屋的朱悅和李啟麗說道,“還有她們呢,外面還有三個大哥哥也跟我們一起去!”

中年婦女看了朱悅和李啟麗一眼,面露感激之色。她看了看手邊編織好的工藝品,心中憂慮,不禁對兒子說道:“你去找姐姐,那生意就得扔下了!”轉而她嘆了口氣說道:“去吧,答應媽媽,一定要把姐姐找回來!”

“嗯!”張彪使勁點了點頭,面露喜色。朱悅和李啟麗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錢,都塞給了中年婦女。

“太多了!”中年婦女說道,“你們把這些編好的東西都拿走吧,如果不夠,我繼續編,等你們回來,多數就夠了!”

“阿姨,這些錢不是買那些東西的,是我們給你的!”朱悅說道,“小張彪這段時間不能做生意,但是你需要錢生活啊。這些錢你拿著,買些生活用品!”

中年婦女的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她哽咽著說道:“你們幫我去找女兒,還給我錢,真是大善人啊!”

中年婦女用力抬起上身,她跪在床上給朱悅和李啟麗磕了一個頭。朱悅和李啟麗沒料到中年婦女來這一出,都驚呆了,等她們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把她攙扶起來。李啟麗還用袖子幫張彪媽媽擦去了眼淚。

這是一個飽經生活摧殘和命運雙重打擊的農村婦女。身體的殘疾已經讓她跌進了自卑的深淵;丈夫的拋棄一度讓她對生活產生了絕望。

她恨這個世界,同時也恨自己。

當她橫下一條心,想一了百了的時候,看到一對弱小的兒女匍匐在床前,哀哀哭泣的時候,她知道這個時候她還沒有死的權利。

她得想方設法讓這兩個孩子長大成人,即使前路再艱難,即使生活再慘淡,她也別無選擇,只能拖著殘缺的肢體和破碎的心靈,努力向前爬去。

為了不讓兩個孩子餓死,為了給孩子們鋪一條相對平坦的路,她絞盡腦汁,想了無數的辦法,最後選了編織工藝品,讓孩子拿到街上去賣,但這僅僅只能餬口。

在這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單調勞動中,和對未來的絕望中,她的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和乖戾。她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也無法掌控自己的脾氣。對於外人道冷眼和鄙視,弱小的她只能選擇隱忍。她的無邊怨氣也只能撒向最親近的人!

多少年了,除了孩子膽怯的溫存外,她再也沒有感受到過人間的溫暖。今天有幾個陌生人居然對她慷慨解囊,並主動幫助她去尋找女兒,這真令她感動不已,一顆冰冷的心也漸漸融化了一些。

辭別了張彪母親,錢永強一行六人在山間小路上默默前行。

這幾個人裡面,錢永強和李啟麗對極度的貧窮深有體會。他們都知道有一種貧窮能讓人心靈扭曲,也能讓人備受煎熬,甚至生不如死!

對於張彪母親的這種狀態,他們能理解並深深地同情。

“張彪,你家不種地嗎?”李啟麗問道。她剛才在屋子裡面就沒看到一點糧食,這在農村的貧困家庭中也是極為罕見的。她記得以前自己家即使再窮,屋裡也有兩口袋粗糧。

“我們這兒是山嶺地,難耕種,收成少!”張彪說道,“我爸爸走了後,我們家就沒有人能種的了那些地了。我和姐姐去種,有時連種子都收不回來,種地還要交工糧,逼得沒有辦法,媽媽把地給了村上的人種了。只求他們能把我們家的公糧交夠,其它的什麼都不要!”

“你們就靠擺攤賣那些編織的小動物為生?”朱悅說道,“如果生意不好怎麼辦?”

“生意不好,或者下雨下雪,我們賣不到錢,餓肚子也是常有的事情!”張彪說道,“我記得自從爸爸走後,我就再沒吃過一頓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