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陽認出來人是薛五,問道:“阿五?你來何事?可是父親有事找我?”

薛五低頭回稟:“少爺,上次莊主飛鴿傳書召您回去,您沒理會,這次莊主派小的來接您了。莊主覺得少爺出門太久,若是事成了便早日回山莊,若是沒有什麼進展,也別再耗著了,莊主自有別的法子。”

薛陽交代道:“你且回去,就說我過幾天便歸。”

薛五有些為難,沒起來。

薛陽問:“父親可是有事?”

“並無。”薛五老實回答,“只是莊主惦記少爺,擔心您一個在外,盼您早歸。”

“莊裡沒什麼事,要我回去也是閒待著,這裡我還有事沒辦完,不能回去,你告訴父親,說我心中有數,不會耽擱很久。”薛陽再道,順手拉起他來。

薛五提議:“少爺,要不我留下來陪著您吧,免得莊主擔心。”

薛陽嗤道:“我可是師承寒山派,加上玉寧山莊的功夫,除去那幾個年紀大的長輩,江湖上誰是敵手?父親有什麼好擔心的?”

薛五堅持:“莊主為父心腸,少爺你再厲害,他也不放心,讓我留下,好歹能覆命,不然我沒法同莊主交代。”

薛陽不理會他:“怎麼同父親交代是你的事,反正我不留你,你一個大男人在李家出入不方便。”

薛五露出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彷彿在問:我是大男人,你不也是大男人嘛?你留下就沒問題,我怎麼就留不得了?

他試圖再勸,薛陽不耐煩地揮手趕人,扭頭就走。

薛五無奈,還想再說兩句,薛陽腳底生風似的已經不見了人影。

下葬之日。

李默天的靈柩落地,下人揮動鏟子,土落到棺蓋上的瞬間,李沐芷終於明白,父親是徹底離自己而去了,往後天大地大,都只她一人,再無旁人可以倚靠。

一陣風起,李沐芷仰臉,天空萬里無雲,燥熱的夏日,難得涼風拂過,她被日頭刺得眼睛疼,閉上眼睛,兩行淚滑落。

下人們鏟著土,眼看棺蓋要被蓋住,李夫人猝然發了瘋,尖叫著“老爺!老爺!別丟下我一個人!你不是說往後要同我好生過日子的嗎?為何丟下我一人!!!我以為我終於熬出頭了,可你怎麼走了啊!!!”

話音剛落渾身生出一股大力,拼命往前衝。

接連幾日她身子虛弱至極,行動都難,此時正被青梅玉竹攙扶著,誰都沒料到她會有力氣掙脫,一時不察,李夫人已經三兩箭步撲到坑邊,呼嚎著想要跳到棺蓋上。

李沐芷大驚,上前幾步死命拉住她,李夫人回頭衝著她獰笑,青天白日,日光大盛,李沐芷卻陡地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下一瞬,李夫人將外衫一脫,李沐芷抓了個懸空。

剎那間李夫人鉚足渾身的力氣,朝著李默天棺蓋的邊角處,仰起頭死命撞去!

砰地一聲悶響,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李沐芷率先反應過來,可是大驚之下,左膝蓋不聽使喚,一抬腳就重重地摔倒在地,薛陽飛快將她攙起,李沐芷雙眼像是失了焦,再不能見人。

青梅喝道:“快將夫人拉上來!”

幾名僕從跳下去,將李夫人拖了上來,青梅上前檢視,李沐芷掙開薛陽的攙拉,快步奔過去,顧不得膝蓋的上跪倒在地,青梅收回手,跪了下來,李沐芷不肯相信,顫抖著手親自去探母親的鼻息,手抖得無法停住。

所有下人和僕從都紛紛跪下。

李沐芷張開口,卻不能發出聲音,只有離得最近的青梅和玉竹聽得到,她是在喚:“母親。”

玉竹攙著她,察覺到姑娘渾身都在抖,暑熱之日,李沐芷卻如墜冰窖,全身冰涼。

薛陽捏緊了拳頭,開始恨天道不公,為何諸般禍事要接連臨到李家。

她獨身一人,如何能承受?

李沐芷忘記那日是怎麼回來的,她只記得烈日毒辣,山林蒼翠,渾身都被汗溼透,手腳通體卻涼得像是一句屍體,誰同她說話都不答,腦子嗡嗡作響,什麼聲響都再聽不見。

李家剛籌備完李默天的喪禮,馬不停蹄又要忙李夫人的白事。

李沐宣哭個不停,到了最後哭都再沒了眼淚。

除去夜裡歇息,薛陽寸步不離李沐芷,他知道,雖然李沐芷看起來一切如常,打點著上下事務,但已接近油盡燈枯,整個人如同入冬的果子,熬得沒了半點精氣神。

朱泮洋送了兩回藥,叮囑李沐芷一定要吃,薛陽緊盯著,生怕她不肯吃,卻是多想了,李沐芷一把一把地往嘴裡塞,因為她知道,若是再不吃藥,恐怕會撐不到母親喪禮結束。

親戚友人對她們姐弟,多半是憐憫的心情,但因為接連失了父母,尤其李夫人又是這般慘烈的方式故去,才兩三天,宥城裡就有了非常難聽的傳聞。